第六章 左航

左航坚信，要从细节当中寻找意外情况。就像当初他在隧道里发现了屠小葵一样。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严格关照每个练习生的动向，特别是那些家里没人接，自己坐公共交通回去的那一批。

不过最令他怀疑的还是夹心，因为不止一次，他发现夹心晚上回家的时候，都要向南边走上一段，而那个方向跟他的家的位置是不符合的。这便是左航心中盼望已久的意外情况。这一天周末下午，公司考虑到他们已经连续一周训练，所以放课比较早，他换了衣服，戴了墨镜，化了装，搞得估计连自家老汉儿都认不出来，然后开始跟踪夹心。结果在一楼闸口就被小宝给认出来了，

张泽禹你打扮得像个妖精似的，是要去演《西游记》吗？

化装技术完败！不过他还是跟踪了一段，却发现夹心只是去南坪商圈跟联系上的父母买东西而已。不过都走到这么远了，总不能空手而归，于是顺便拜访了隧道里的少年。

左航Hi！

他倒是很自来熟，一进门就打招呼，结果面对他的只有空气而已。那少年不在，一种闯入别人家做小贼的心情油然而生。就此退出去吗？他倒是不甘心，然后眼球四处扫描，发现这里最多的就是垃圾。

说垃圾也不合适，应该说是可回收利用品。纸板箱，塑料瓶，旧家用电器，应有尽有，全乎得很！少年的手电筒和屠小葵都放在那张都不好意思称呼它为床的地方，也不怕被人偷走。

不过说到底，谁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呢？估计任由人去想象，也没人觉得这里面会有人居住。隧道口外倒是十分宁静，菜地里也没人，估计有人的话也是认识这里的流浪儿的。但隧道里面却没那么安静，即使隔着数米的厚度，左航依然能听到头顶上车辆经过时引起的震动。

他无视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弯腰下去揪了揪床铺上的垫子，果然在床垫下面发现一堆东西，左航自己也有这种放东西的癖好，所以认为他人也该会有。那堆东西里有一张照片，似乎照片里有两个人，不过因为扭曲潮湿的原因，人脸已不可见，或许其中一个就是流浪儿。不过还有一本小学语文课本引起了左航的注意，他提起来瞅了瞅，认定自己以前也拥有过这款课本。

于此他更加认定少年一定认得字，要不然是不会把一本书放在床头上的。不过等他打开课本的扉页的时候，就一下子呆住了，因为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夹心的名字。

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他真想大喊一声，可叫我找到证据了。他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想要拍照一下，结果刚举起手来，就发现左侧站着一个人，吓得他把手机扔了出去，差点掉进敞开的废旧电饭煲里。

是那个流浪儿，他回来了！

左航我的妈妈呀！

左航捂着胸口，宛如偷东西被抓的小贼。

不过此时流浪儿只是畏惧地看着他，不敢说话。左航一下子来了气势，以居高临下之姿问道：

左航你的书？

少年点点头。

左航但上面写的别人的名字？！

安溪送给我的。

左航夹心？

又是点头。

他倒是挺坦白。

左航那这个呢？

左航指了指屠小葵。

安溪也是。

夹心还挺有爱心的，搞得左航自己都想给流浪儿个什么东西了。

左航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安溪左航。

如果他有一面镜子的话，左航肯定会发现自己的嘴巴是O形。不过他没有镜子，也不打算带镜子，也鄙视那些中学里带镜子的男生，认为男生拿着镜子整天对着自己的脸瞅来瞅去，有损男子气概。不过现在最叫他惊讶的是，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名字的。

而少年直接做出了解释，

安溪夹心有给我看过他手机里的照片，说过他在公司里发生的好多事。

那就不奇怪了，左航很想知道夹心是如何评价自己，于是问道：

左航他都说我什么了？

安溪他说你很好。

嗯？！左航听出弦外之音，这绝对信不得，

左航还有呢？

安溪你很搞笑！

左航听了心里很受用，不过默默的又感觉少年人因为很有礼貌，所以才说话好听，也许夹心本人当初对自己的介绍是说自己很傻。一定程度上，搞笑跟傻乎乎是等价的。

光站着太尴尬了，左航找了一个勉强称呼它为凳子的东西，坐了下来，那东西嘎吱抗议了几声，颤悠悠地支撑住了左航瘦小的身体，

左航你以前肯定上过学吧？我看你是认得字的。

少年也不再站在帘子口，来到自己床前坐了下来，

安溪没上过。很多东西我都记不得了，但却认识字，应该以前学过。

左航你没家？

左航原先一直认定他离家出走而已。

少年摇头。左航的同情心泛滥起来，觉得对方实在可怜，于是提议帮他报警。但少年还是摇头，解释说对一个没有家的人来说，他现在有吃的有住的，还需要奢求什么呢？

不过左航认为，总不能有吃有住就满足了，自己还盼望着学习好唱歌好跳舞好，将来有钱了去更多的地方游玩呢。

左航看你长得乖兮兮的，我觉得你应该有更高的追求才对。

安溪有夹心经常来看我，我就很高兴。

少年回答。

但他却不能陪你一辈子，将来他可是要成为大明星的人，你这样下去只是一个流浪儿而已，然后变成流浪汉，然后捡一辈子塑料瓶，然后在夹心脑海里变成十分久远的一个模糊回忆。

他现在是一个流浪儿，左航可不想在他微薄的物质生活之外，再来一个精神上的打击。不过左航又觉得有必要说一句，

左航那你的满足感，总不能靠着别人给吧！

万一哪一天别人不给了呢，还是要自己坚强才对。

也许少年有所感悟，也许理解力有限，接下来他开始询问左航有没有念过这本语文书，最喜欢哪篇课文等。左航最喜欢《咏鹅》，因为最好背诵，不费脑子。

左航那你呢？

安溪《卖火柴的小女孩》。

左航那你有想要见的人吗？

少年沉默了，然后只是一个劲儿地说这篇课文多么好，多么打动人心，他读的时候哭了，夹心说他第一次看这篇课文的时候也哭了，不过夹心的爸爸妈妈看了却没哭，大人是不会哭的。

左航大人，哪有精力听故事。

左航感叹，家里老汉儿最想听到的就是自己作业按时做完了，以及考试有没有按照约定拿到高分。他们不光没有精力听故事，还把约定给忘得精光，他一直没有忘记老汉儿允诺的大餐。

左航翻着课文，很快就找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发现已经被涂鸦了，像是夹心的字迹。小女孩靠在墙根下，听着墙里面传出来的欢声笑语，闻着阵阵香气，点燃了一枚火柴，见到了祖母，然后又划了一枚火柴，不小心点燃了一包TNT，结果所有人都看见了她的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