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19

与此同时，翊坤宫看似熄了灯，寝殿内却燃着烛光。

年世兰身着寝衣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颂芝跪坐一端用指腹轻重有序地为她揉捏腿肚。她双手不曾停下，仰头看着年世兰放松自如的神态，犹豫再三，终究是对主子的担忧胜过了其它——

“娘娘相信安答应说的话？”

“信与不信总得试过才知道。”年世兰缓缓睁开眼睛，“至少眼下本宫愿意信她。”

“可是娘娘好不容易见着皇上，怎么还要往外推！”

年世兰轻笑一声，艳丽的眉眼间满是轻蔑，“都说小别胜新欢……皇上刚留宿于翊坤宫，本宫就推着皇上去了齐妃那个老女人那儿。皇上去了见着了她那张脸，怎么会不想起本宫的好？”

见她神采奕奕地模样似是有极大的把握，颂芝心中的忧虑放下了几成，“娘娘的意思是欲擒故纵？”

年世兰眉眼上挑，微扬着下巴，“仔细想想安陵容说的话，确有几分道理。皇上虽是天子但也是男人，有时候得松松手，以退为进。”

正如她所料，不过戌时，銮驾就落在了翊坤宫门前。

年世兰没有佯装睡醒，而是一副彻夜难眠、辗转反侧的模样。一来不易露馅，二来也体现了对雍正的在意。

“皇上！”她迎上前，神色惊异又透出几分女儿家的欣喜，“您不是去长春宫了吗？”

雍正双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道：“长春宫朕已经去过了，齐妃朕也看过了，再来你这，不算过分。”

“皇上待臣妾真好！”年世兰媚眼如丝，水盈盈的双眼宛若情窦初开的少女。

推拒一次是欲擒故纵，但若是一而再再而三，那就是矫情了。

一转眼，莞贵人与华妃之争已对峙两月有余，微妙的平衡下竟也相安无事。正如初春下的御花园，隐隐有百花盛开之势——只是对于观赏的人来说是百花盛开，对于身在其中的花儿来说，便是激烈地争奇斗艳。

而安陵容如今隐没在华妃的身后，倒是偷得闲暇，也不失恩宠。

延禧宫西配殿内，宝鹊提着又重又烫的汤婆子俯身一点点儿熨烫着床铺。虽然已经入了春，但晚风刺骨，自家小主又畏寒。安寝前她每每都是如此，直至摸着褥子上温度适中微微有点儿烫意。

安陵容在她的搀扶下上了床榻，“你是咱们殿里话最少的，却是心思最细腻的，兰馥都说自己有所不及。”

宝鹊腼腆一笑，“奴婢哪儿比得上兰馥姐姐。只是小主受皇上宠爱，奴婢见识多了心性也跟着长了些。”

“我看你不只是心性长了，连嘴皮子的功夫都长了！”安陵容打趣道，“我哪儿算得上受宠，只是相比于齐妃之流好些罢了。若说宠爱，还得看华妃与莞贵人才是。”

话虽如此，可她的脸上却没有透露出丝毫黯然魂销的模样，反而神清气闲、舒眉展眼，足以见如今的局面是她满意的。

“华妃娘娘自打王府时就是荣宠的主儿，但莞贵人……奴婢太过愚笨，实在是看不清其中原因。”宝鹊抿抿唇低下了头，越发觉得自己笨头笨脑，不能为主子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其实这哪儿能怪她呢？就是问宫里的人精，若非了解前尘往事，否则谁能明悟。

当今圣上绝非贪图美色之人，这是众人的共识。莞贵人虽美，但宫中并非没有美人儿，何德何能就是她甄嬛承蒙圣恩？

这个问题安陵容至今都未曾想明白，只能将其归结于虚无缥缈的缘分，以及男人喜新厌旧的劣根性。

安陵容伸手抬起宝鹊低垂的头颅，安慰道：“行了，就算看清了又能如何？她受皇上喜爱是她的事儿，难不成咱们还螳臂挡车不成？你瞧瞧华妃，如今使尽了浑身解数两人也才平分秋色。你主子我不过是末流的答应，怎能与之相比？”

“才不是，奴婢就觉得小主比那莞贵人好！”宝鹊坚定道，“小主什么都想着沈贵人、莞贵人，时不时就给她们送香囊、香料的……沈贵人还知道与您来往，可莞贵人却是一心傍着皇恩！她与沈贵人还是自小相识的闺中密友呢，却也不曾见她分一杯羹。”

香囊香料里的门道如今还只有兰馥和小成子知道。安陵容倒不是信不过宝鹊，只是此事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非计划的实施需要小成子掺和，她也不会说与他听。

于是在心思单纯的宝鹊看来，便形成了安陵容被甄嬛冷落的印象。

安陵容失笑着摇摇头，未曾想自己在宝鹊心里竟是如此可怜的模样，“眼下华妃与莞贵人看着平分秋色，但谁都知道华妃定是虎视眈眈地紧盯着莞贵人，一旦待她落了下风，便会毫不犹豫地生吞活剥了她。莞贵人如何敢推拒了唯一傍身保命的皇宠？就算她愿意分宠，皇上又如何会听她的？要知道皇上要是想宠爱她人，早早就去了其他宫里了。”

“那莞贵人之前独宠时怎的不抓住机会？”

“她倒是想独宠，可有那命吗？”安陵容微微勾起唇角，双眸中却没有半点笑意，“宫里的嫔妃谁不想独宠？可太后还在呢。古往今来，前朝的妖妃论也从未平息。犯了前朝后宫的众怒又惹了太后，焉有后路？莞贵人不愿独宠，是为了保命。她眼下争宠，亦是。”

宝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感叹道：“怪不得都说争也是争，不争也是争……那小主呢？奴婢不关心别的，只希望小主别受委屈！”

“我不委屈。”安陵容的神色暖了暖，“如今的局面对于我这等无家世撑腰，又无皇子傍身的嫔妃是最好的。”

“小主说的是，若是您诞下皇嗣，便不用如此小心翼翼了。”

安陵容虽也是这么想，但皇子的事儿对于她来说还是太早了。她尚且不能自立门户，不能自主一宫，就是生下了一子半女也会寄人篱下。

她太清楚寄人篱下的痛苦了，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