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20

自打夏冬春被华妃收拾了，整个延禧宫都安静了许多。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有时安陵容都会觉着似乎从未出现过一位夏常在。

她知道，若是她一不小心走错路了，便也会如此，消失得彻彻底底。除了她那远在松阳，已经熬瞎了眼睛的娘亲，没有人会记得她。

“皇上驾到——”

安陵容蓦地回过神，放下针线。几乎是肌肉记忆一般地行礼再被拉起，流畅而标准的动作，谁能想到半年前她不过是一个小县的汉家女。

“朕总是见你在做女红，伤着眼睛伤着手了怎么办。”

雍正牵着她往内堂走，身后的小成子俯身挥了挥手，悄无声息地带着宫女太监们离开。

安陵容先是扶着他上了榻，这才提着衣摆坐到了另一边，“说了皇上可能不信，臣妾喜欢做女红。臣妾的女红是娘亲教的，每次穿针引线的时候，回想起小时候的事儿，臣妾都觉得很高兴，所以做女红也很高兴。”

“你想家了。”雍正接过兰馥端来的茶盏，神色平静似乎无喜无悲，“小时候总是无忧无虑的，朕偶尔也会想起。不过，朕不是生母养大的，是孝懿仁皇后抚养的。”

安陵容微微点了点头，思索道：“生母和养母又有什么分别呢？怀念的都是过去的感情，而非身份。”

雍正顿了顿，又迅速恢复如常将茶盏放在了案上，“你虽不信佛，却有佛性的宁静。朕喜欢你的宁静，不夹杂俗世。”

“臣妾哪儿有皇上说得这般好。”安陵容垂眸笑了笑，“是皇上心中有佛，便看臣妾都带了佛性。臣妾生在俗世，长在俗世，怎会不夹杂俗世，皇上太高看臣妾了。”

“你的纯粹正在于此。”雍正眸色里渗出几分愉悦，不经意间瞥见她怀里的香囊，微微扬了扬下颌，“那是做给朕的？朕看看。”

“是给皇后娘娘的。皇上若是喜欢臣妾做的香囊，改明臣妾再做几个，皇上可以换着带。”安陵容倾身递给他。

雍正抬手接过，和腰间挂着的香囊比了比，“倒是相称。”

“自然。皇上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臣妾自是得做个相称的。”

“你很好。”雍正转过头看向她，将香囊还到她手中时顺势抓住，“你干净纯粹又懂事得体，朕喜欢懂规矩的人。”

“无规矩不成方圆，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又是皇上的妻子，臣妾理应恭顺。”

“即便如此简单的道理，却总有人不明白。”雍正眸光一沉，“她们若是有你一半安分，朕也不必为后宫琐事忧烦。”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安陵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好囫囵答道：“大约是姐姐们心里爱慕着皇上，这才一时失了分寸。”

“确实，朕知道她们心里记挂着朕，便也不忍心责备……华妃自王府时就跟着朕，被朕宠得气势凌人了些。但莞贵人年纪尚轻，还须得调教，朕不忍苛责……后宫里，还是你这最清净。”

安陵容柔柔一笑，“正如皇上所言，无论是华妃娘娘还是莞贵人，虽惹了皇上不高兴，却各有各的原因。皇上既已知道原由，该对症下药才是。”

没想到一向柔心弱骨的安陵容会接下这句话，雍正来了兴趣，“你说朕该如何对症下药？”

“臣妾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但约莫是华妃娘娘与莞贵人都舍不得皇上，这才引起了矛盾。华妃娘娘虽气势凌人，可到底是因着敬爱皇上。皇上若是冷落了华妃娘娘，岂不是更伤她的心？莞贵人年轻，性子也清傲，这本不是坏事。皇上方才也说了，只需请人调教调教，懂了后宫规矩，有了容人之量就是。”

安陵容这一番说了，却又像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拿了雍正方才说的话重新强调了一遍。可要是说什么都没说，这一段话下来，她又给甄嬛找了事。

安陵容倒不是看不得甄嬛好，只是她与华妃之间的平衡迟早会打破。两人现在都已经闹到雍正面前了，足以证明岌岌可危的现状。与其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临的冲突，不如先一步掌控，引导下一段剧情。

“那容儿觉得，由谁来教导莞贵人合适？”

“臣妾不过刚入宫，也算不得聪慧，哪儿说得准。臣妾若是说错了岂不是害了莞贵人，也白费了皇上的一番苦心。不过，皇上既是为了让莞贵人心胸开阔，自是找个心胸开阔的姐姐。”

“朕看你便不是狭隘之人。”雍正揉了揉安陵容的手，意味深长。

安陵容顺着他的力道走到他的身前，“莞贵人名门之女，哪儿轮得到臣妾教导。臣妾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别出丑了。”

“你识字不多，却知礼。”雍正放下她的手，往案上一靠，漫不经心道：“你与莞贵人一同进宫，她既已升了一级，你的分位也该晋一晋，否则是朕偏心了。”

突然成为常在，别说六宫惊异，就是安陵容自己都瞠目结舌——

偏偏是她刚亲手打破了平衡，结果自己就异军突起，这不是把自己竖起来当靶子吗……

精巧的寝殿只留梁边竖立的两盏灯火，半透的屏风后女子躺在床榻上。海棠红的被子堪堪掩住她胸口，在昏黄的照耀下依稀可见几处暧昧的红痕。

“小主，皇上已经起架了……奴才给您拿水来了。”小成子躬身站在屏风后，脚边放着小腿高的木桶，袅袅水汽徐徐上升。

听见他的叫唤，安陵容眸光闪了闪，这才回过神。

原本雍正顺理成章的留宿，结果刚进行到一半因着国事被叫走。催促加上被中断的不快以至失了力道，安陵容被摆弄得几乎要散架。

“进来吧……”安陵容拉着被子慢慢起身，“可有打听到什么？”

小成子提着木桶绕过屏风，一味低着头，连眼神都不曾飘忽一下，“奴才失职……”

安陵容摆摆手，“罢了……翊坤宫是华妃的地盘，嘴巴自是紧得很。莞贵人位偏，她又是个聪明的。总归是她们之间撕破了脸，惹得皇上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