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生辰,乾隆愤而离场,转头去了永寿宫。
这消息不胫而走,无需多久便传遍了六宫。
高晞月看着一大早就要去延禧宫的海兰,忍不住叮嘱道:“你与娴妃交好,心疼她是应该的,但不许怪嘉嫔!”
虽说昨夜的事情,摆明了如懿更出丑。
但是金玉妍深受宠爱,难免惹了众人的酸楚嫉恨。
海兰愣了愣,福了福身,“皇上去哪儿是皇上的心思,与嘉嫔娘娘无关,嫔妾这一点还是知道的。”
“这还差不多。”高晞月哼了一声,“那你去吧,顺带叫娴妃放心。虽然内务府向来踩高捧低,但她手上握着宫权,即便失宠了也不必忧心,再不济还有本宫看着。”
海兰笑了笑,“是,嫔妾定会转述娘娘对娴妃姐姐的关心。”
“谁关心她了!”高晞月翻了个白眼儿,回了殿内。
在娴妃被冷落的期间,乾隆下了两道旨意——
第一道,是对先帝留下的太妃们加以封赏:
先是增加了寿康宫太妃、太嫔们的月银份例;另外,还追封了先帝已故的嫔妃,一律迁往妃陵与先帝作伴。
凡是在圆明园与热河行宫伺候过先帝的女子,无论位份,但凡仙去了的,一律追封为太嫔,迁入泰陵的妃陵陪葬。
第二道旨意,是将大阿哥永璜抱养给慧贵妃。
高晞月知晓此事后,便风风火火地置办了咸福宫偏殿。
即便永璜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撷芳殿,却也没能浇灭她心里的那股慈母之情。
……
金玉妍原想着那日之后,乾隆应不会迁怒于如懿了。
毕竟她也没犯什么大错,只不过误以为眼前的男人,依旧是当年与她打打闹闹的弘历罢了。
没想着,乾隆却还是冷落了延禧宫好一段时间,即便追封了李氏,也再不复从前。
后来细细琢磨,金玉妍觉得大约是如懿太过为人。
她总是想着为人,哪怕损己也在所不惜。
但是她却没有想过,世界上还有一句话,叫做“好心办坏事”。
她是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着想,亦是为了没名没分,至死都是白头宫女的李氏着想。
但是,她的直言,揭开了乾隆的遮羞布,让一朝天子直面自己的无能。
大约是因为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惯了,即便对方成了皇帝,自己成了嫔妃,如懿也没有改变过。
可惜,人都是会变的。
遑论鱼跃龙门,成为天底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男人。
爱可以不变,但是爱的方式却要学会随机应变。
……
福珈看着逗弄鹦鹉的钮祜禄氏,“太后,皇上的旨意传遍了六宫,您觉着……”
“皇帝说,要厚养哀家尽孝,要增添寿康宫那些太妃们的份例,还要追封受过先帝恩眷的嫔妃们。拐着弯儿,不过是为了李金桂的一点儿死后哀荣。”钮祜禄氏冷笑道,“娴妃骤然失宠,怕就是提了追封之事。却不想,皇帝最要脸面,哪肯承认这种丑事!”
“可皇上最终还是听了娴妃的。”
钮祜禄氏摇了摇头,“比起听了娴妃的,哀家倒觉得是听了嘉嫔的。嘉嫔思虑周全,厚养哀家、增添份例的事儿,少不了她出谋划策。”
福珈思索道:“太后的意思是,是嘉嫔在背后为太后说话?”
钮祜禄氏挑了挑眉,“她是在周全哀家与皇帝之间的关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她与皇帝暗斗,后宫也平静不了。
“这么说来,嘉嫔是个聪慧的。”福珈感叹道。
钮祜禄氏微微勾起唇角。
再聪慧,再有心机又如何,异族之女罢了。
“不管怎样,皇帝永远都不敢名正言顺地提起自己的身世。皇帝要安慰自己的孝心,要尽一点自己的心意,不过是要追封一个太嫔,哀家成全他。可是娴妃……”钮祜禄氏进了内殿。
福珈担忧道:“皇上终究是认同了娴妃提议的追封,怕是要复宠。”
“无论失宠、得宠,她总是后宫女人的眼中钉,以后总会有人磋磨、为难她。咱们让她得点教训,无须理会。”
福珈吐了口气,“所以说啊,这个娴妃认不清后宫真正的主子是谁,却一味地讨好皇上,失了您的欢心,真是不上算!”
“她若是有嘉嫔半点聪明,也不至于从年少情深,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
如今肚子越发大了,金玉妍更不爱走动了。
乾隆早早免了她每日的请安。
长春宫自从失了宫权,富察·琅嬅更是想通过请安,显耀自己的地位。
殊不知现在谁惜得搭理她。
之前盲目缩减开支,一下子就失了后宫嫔妃的人心。
别说高位的慧贵妃、嘉嫔都病了,低位本就没什么东西,还给减半,差点没的冻死。
如今后宫请安,不过是装装样子。
富察·琅嬅要是又整出什么幺蛾子,她们各个儿都会学着当日金玉妍的举动,请安告辞。
反正她手上也没有实权,谁怕她。
比起富察·琅嬅,如今她们更乐得讨好慧贵妃高晞月。
“瞧瞧你现在左右逢迎的样子,就可以想到富察·琅嬅在长春宫是何等的萧条。”金玉妍搭着贞淑的胳膊,袅袅进了殿内。
她如今身子重,不便在咸福宫人多的时候来。
她进养心殿都不需的打探时间,来咸福宫却是要左等右等。
可见后宫的那些女人一个比一个聪明,眼看着皇后失势,便立刻换了吹捧追随的对象。
高晞月瞥见她高耸的肚子,赶忙上前扶她,“你这肚子大的可怕,看得我心惊胆战的!”
“怀孕都这样,放心吧,问过太医了,没事儿。”金玉妍坐在榻上,看了看四周,“你的好大儿呢,也不拉出来看看。”
“在东偏殿读书呢。”高晞月低声感叹道,“也不知之前是谁督促的他,如此用功,比我小时候勤快多了。”
金玉妍摸着肚子笑了笑,“别让他读了,如今我出来不容易,还不让他快来见见姨娘,我还给他准备了见面礼呢。”
“有见面礼,你早说呀!”高晞月挥了挥手,“茉心,快去偏殿把大阿哥带过来,告诉他,有好东西拿呢!”
茉心忍俊不禁地福了福身,“是。”
不过片刻,小大人似的永璜走了进来。
“儿臣给额娘请安,给嘉娘娘请安。”
“快起来。”金玉妍连忙抬了抬手,“你额娘护你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我可不敢让你在地上跪着。”
永璜站起身,摇头晃脑道:“嘉娘娘和额娘亲近,我待嘉娘娘自是得恭顺知礼。”
金玉妍微微挑眉,“你怎知我与你额娘亲近?”
她们俩在人前离得不算近,至少无论是乾隆还是后宫嫔妃,都没觉得她俩有太多交集。
反倒是这段时间金玉妍怀有身孕,高晞月才打着宫务的幌子,与永寿宫亲近了些。
永璜挺直腰背,“之前冬日里生病的人中,有额娘、嘉娘娘,还有三弟。嘉娘娘是为了对付皇额娘才如此行事,所以我想嘉娘娘应与额娘十分亲近,否则不会轻易与她人同谋。”
“那你可知我为何选择你?”金玉妍又问道。
“因为我无依无靠,所以嘉娘娘放心。”永璜神色失落,不复方才的精气神儿。
金玉妍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除此之外,还有我知道你想过得好。你是皇长子,如今又成了慧贵妃的儿子。我知道你心里定是有凌云壮志,毕竟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
高晞月正喝着茶,听见金玉妍这话,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咳……咳咳……你和他说什么呢!”
金玉妍嫌弃地睨了她一眼,“说你儿子的终身大事。”
永璜看了看自家额娘,又看了看金玉妍,抿了抿唇,应道:“是,我是皇长子,也可以继承大统。”
金玉妍摇了摇头,反驳道:“不是因为你是皇长子,而是每一个皇子都可以,除了我的儿子。”
“为什么?”永璜不解道,“嘉娘娘受皇阿玛宠爱,若是有了弟弟,皇阿玛肯定很疼爱。”
“因为嘉娘娘是异族之女,身上流着的是北国的血液。我的儿子,自然也是半个北国人,如何能继承大统?”金玉妍没有把永璜当成孩子随意糊弄,而是一字一句与他清楚道:“但是,你知道你若是想要继承大统,最大的障碍是谁吗?”
永璜低着头思索了片刻,坚定道:“是二弟,因为他是嫡子。”
“不是。”金玉妍垂眸看向永璜,认真道,“你最大的障碍,是你皇阿玛。你是长子,你的年龄也最大,你若是没有熬过你皇阿玛,即便做得再好,也等不到继位之时。”
永璜瞪着眼睛,嘴巴都惊得合不上。
所以,实际上用功读书没有用,活得久才有用?
高晞月也被说得晕头转向,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好像又没错。
“别觉得我在糊弄你,你想想你皇阿玛,再想想你皇玛法,他们都非嫡非长,却都成了天子。”金玉妍笑着拍了拍震惊得目瞪口呆的永璜,“所以,好好锻炼身体,别事事与二阿哥争先。最好的猎手,永远都藏在草木之中,只有耐得住性子,才能捕捉到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