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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北冥有鱼(话本站)

若说京城繁昌,那么比起边境的盛景,可就要相形见绌,不得不甘拜下风。

  大梁北境多是沙漠隔壁,稀草莽原,一些游牧民族时常出没。再往西,向西楚那一方,又渐渐有了生气。北境七城坐落其间,文化交融相汇,商贸络绎不绝。除了有权有势的官家,其实大部分分富商巨贾为了图方便都常年居于此地,平日里倒不显荒凉,反倒一副欣欣向荣之景。

  普通的边城百姓,春夏趁着温高一时,赶紧种些稀罕的西北异果,再不济也能种的起小麦养家糊口。到了夏末,边境就要开始逼人的寒气侧漏了。北疆说白了也还是气候恶劣的地方,这忽高的热浪滚过去,基本上就种不活什么东西了。不过好在交市一年四季都车马不息,家家都有些拿的出手的活计,加上北疆异物繁多,不少人来此求购珍品,百姓倒也活的恣意。

  当然,这只是与西楚还能友好往来的日子。

  西楚与大梁要开战,这个讯息从那位公主死后便在边境七大主城传的沸沸扬扬。

  富商们最先得到消息。于是外地来的常驻客拖家带口,立即开始打点财务,准备投靠以南的亲戚。本地的有钱人早有准备,把贵重物品都转移到了秘密设好的暗楼暗道。普通百姓没这个渠道,只是看着这些曾经的贵人忙碌。终于有些风向敏感的人意识到大事不妙。短短几日内,从上流社会到底层百姓,几乎无人不晓,大战在即。

  大部分百姓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战事频发,活下来的人都已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他们和内城悠闲惯了的百姓不一样。边城,自然都是抢来的城池,不知易主几番,至少这里少有的年迈之人便经历过两次。不是每次都会易主,但无疑,打起来毫无还手之力的平民都只有抱着至亲痛哭的准备。只有见过那样的血雨腥风,才会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会真正畏惧。

  等到帝京公文飞来,驻边的长鲲军诸将接令,这一切便坐实了。唯恐边疆大乱,不过几日,这些将军就忙秃了头。人心惶惶,怎能不愁?几位将军凑在一起,撮合一下,决定还是发些慰民粮给那些毫无家产的贫民。

  这是下下策,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援的粮食肯定没那么快到。但人要是先乱了,没打起来,边疆就会乱成一团,这也是下下策。其实这也并非全部原因。人心再不齐,也还有东西要守住,现在的情形与几年前那些本就准备逃亡的亡命之徒早有了天差地别。再多的怨恨,外敌即侵时也会被担忧和恐惧所替。除非城破,否则不会有谁愿意第一个送命。即使真的边疆大乱,长鲲军又真的无能压下去吗?守在边疆这些年,遥怜故园,北疆已同身骨,嗜血横流,最终也非草木过色。

  思来想去,打到你死我活怕是要僵持一阵。大梁国库还算充裕,又是丰年,粮草应该很快就会运来,几位将军便果断决定,先让那些家底子薄的人能在战时吃饱的好。

  这些驻守边疆的将军不全是邶王最核心的属下,但还是有两个颇受倚重的可以坐镇的人物。边境缺府衙,军方便是唯一能解决问题的。二位一个是秋枫城守将,凌钧,管理交市日常事务和民事纠纷。西楚与大梁也差不多,也就是说,平日里两国贸易的争端都得靠守将解决,与外使并无二致。这次西楚公主暂驻,便停宿秋枫。

  另一位呢,是北冥城守将,余道柏,除了查案追捕,边境出关入关也得从他手底下走一趟。北冥城,是北境七城的中心。倒也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这里,是邶王殿下一战成名的地方。若要说邶王哪里势力最大,京城之外,北冥也。这里的守将,当然也是邶王亲派。这次西楚公主离奇身死异国,战事刻不容缓,朝廷暂且也就不追究。但若说责任最大,余道柏有一万个嘴也甩不清了。

  余道柏实在是后悔。他就不该在那公主远嫁而来的时候把职务交给那个趾高气扬的安旷。由于大梁的特殊兵制,安旷便是那个梁帝插在中间的守将,既然是梁帝安排,自然也驻守最核心的北冥。虽然平日也没什么三六九等的不同,但异变突起之时,军方都不免因为这一人染上了政事气息。

  安旷在长鲲军麾下,可细算却直属梁帝。虽然余道柏对他这种争名图利之辈不悦,但这人也不是第一次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余道柏从来只会做事,懒得跟他掰扯。况且西楚公主的安全,进出关的各项事宜,实在是件麻烦事儿。公主刁蛮,养出一群奴婢下属也一个比一个厉害,烫手的山芋安旷想接,那就给他呗。

  让余道柏没想到的是,安旷居然出了这么大纰漏。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东西居然又声称是余道柏不耐西楚刁难,托他代职。这么一说,责任基本全在余道柏身上。

  余道柏确实很不耐,可事实明明就是安旷抢功。以前是没在意,现在余道柏才发现,原来这孙子算的这么精细。功是他的,不行了就甩回来,背锅的到最后居然成了余道柏他自己!不过后悔一下,他就开始坐等邶王。余道柏查案捕人可以,上阵杀敌可以,处理这种无赖,他真没辙。

  他和安旷原本就没什么私交,这么大的锅扣下来,也难为他还绷得住脸色。不过崩了也只是他们两的事,旁人心里明白,倒也不会有谁戳破。这两人真的杠起来,其实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将军们都商量好了发军粮慰藉贫民,偏偏安旷是个例外,一副清高样子大义凛然地批判道:“我不同意,保家国山河,岂能毫无牺牲?西楚此来定会拼尽全力,倒时候军情紧张你们后悔还来不及。有人在这个时候闹,就杀鸡儆猴,管这些草坯子做什么。”将军们暗中一个白眼,却无人敢辩,齐齐望向了在北境除安旷外最有实权两位中最会说的。凌钧默默低下头,眼神直愣愣的扫着檀桌。果然是个处理交涉的人,除了会说,好好先生当的顺溜。

  没指望,又齐齐望向余道柏。仔细一瞧,余道柏一颊明显鼓起。怕是要把牙咬碎了。

  见无人提出异议,安旷满意的端起乌茶:“这就对了,我们为他们守边,他们也该感恩戴德,不仅粮草肯定不能发,我看倒应该征收些铜铁以备不时之需。哪来那么……余将军,立刻,向我道歉!”

  乌茶还没入口,已经反倒在安旷的新袍上。余道柏抛着指尖石子冷着脸站起来:“真是抱歉,失手了,只是没想到安将军手劲这么差,怎么上阵杀的敌?在下愚笨,好像只记得安将军缩在营后纸上谈兵,若要说保家国河山,城池百姓,将军,没什么发言权吧,嗯?”余道柏将军二字咬的格外重,也格外轻佻。怎么听也不像个敬称。

  安旷脸气白了又红了。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个花瓶,可正因为知道,他才气得厉害。冷笑一声:“好啊,继续吧,我走,各位慢慢做白丁的看门狗吧,告辞。”安旷不想丢了面子,低着头假装理衣装,憋了许久才,十分冷静的说出一番话。正准备潇洒离开,抬眼一看,余道柏那厮居然已经扬长而去了!

  剩下一群,也已经站起。闷气上涌:“各位,我们还没谈完吧,不觉得失礼吗?”

  一位将军不悦已久,有余道柏开了头,便也鼓起勇气小声顶道:“我看谈完了吧?我们都同意,邶王殿下就快来了,安将军在长鲲军专擅,是不是越权了……”

  安旷唰的立起:“说话也要讲究分寸,我对殿下并无丝毫不敬,你如此挑拨是何居心?”那将军说完便缩了回去。没人再理会安旷一人的戏。

  安旷仰头望天,愤愤的甩了甩头,凌钧缓缓从他面前晃过,瞟他一眼,语重心长:“安将军也知道,在座的都是军旅之人,还是别说些刺激人的话好啊。”说着便也负手去了。

  虽说安旷倒底倔强的死守自己卑微的颜面,不过北冥的军权余道柏还扣在手中,如何推行轮不到他说了算。可他并没有就此停歇。非战时他便不时搜刮一些无知百姓的铜铁器具。将军们委婉的劝过,但一来安旷我行我素,二来到最后也没人想和他说话。好在他还有些节制,倒也没什么太大损伤。如今到了战时,不成想他就变本加厉了。余道柏为此怒骂,这次却换他无权干涉了:“余将军,战时合理征搜梁法有载,将军,没什么发言权吧,嗯?”         

  打着旗号却堪比抢盗,这可苦了布衣贫民,可谁又拦得住。

  晚间,安旷的直属军又出动了。

  “各位大爷,将军,将军!我求求你们,我家这些都是家当啊……诶使不得使不得呀!这是我们家祖辈传下来的,我们流亡而来,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啊,求求你们高抬贵手吧,给我们留条……!”暮色沉沉,几个士兵正在劫一户小家。老大娘哭着喊着,最后被一个士兵不耐烦的一推,“咚”的一声叩的人心惊,狠狠磕在地上。

  “娘!”一个小姑娘赶忙把娘亲扶起。大娘头上已鲜血横流,小姑娘眼睛圆睁,几滴眼泪下来,忽然向那群士兵冲去:“你们这些抢盗,凭什么拿我们家东西!挪开你们的脏手……啊!你、放开我……下流,无耻!!”小姑娘不算白嫩,细看着却也是小家碧玉,被一群色眯眯的汉子就这么围住了:“姑娘主动投怀送抱,来了便欢快欢快吧?”

  老大娘扶着额头的伤口更慌了,跪着挪来过去,扯住一人的衣角:“将军,家当你拿吧!我们给,我们全都给!放过小女吧,我向她赔不是了!”说着便不顾额间献血淋漓,砰砰砰磕起来。几个士兵丝毫不理,嫌她哭哭啼啼烦了,一脚有又她踹飞出去。

  老大娘不知是晕了还是不敢看,倒在地上不动了,只剩小姑娘的惊叫还在晚风中哭泣,又敛没了声息。

  “嘿嘿,自己送上门的,尝尝鲜也不错……”忽的,一群士兵眼前一黑,一圈被掀飞在地。

  “狗娘养的给老子滚……”不是眼前一黑,是掀飞他们的一身黑。不是说不出话,是他们不敢说话了。

  小姑娘慌忙从地上爬起,颤抖着打理自己险些撕烂的衣裳,噙着泪颤巍巍的道谢。黑衣人背对着她,听见她道谢,微微侧转过身子,微微一笑,明丽的金黄在最后的余光里摄人心魂。试问,天下有几双眸子若此?

  “多谢……邶王殿下相救……”她从来只听过那个人的故事,如今竟然就在自己面前,还救了自己。她呆滞在原地,愣愣的凝固了视线,忘记了方才的惊险。

  士兵们却回过味来,只觉得大难临头了。

  已然到了北冥城郊,京城一行便也不急着赶路了。北辰吟殇派邵绫他们先行而去通知一下,一行就只剩下了他和阎伏璧。拐了一条道,按照惯例,北辰吟殇是要暗查民生的。

  不过这郊外与几年前也不大相同了,竟是没了多少人烟,于是小殿下决定就这样野游也不错。原本悠悠闲闲走的正好,北辰吟殇却忽然奔着远处的草间去了。自知夜视不佳,怕了出什么事,阎伏璧赶忙跟着冲过去。到近处,开口欲问,眼前景象倒是瞎子都能摸出来,整个人瞬间炸了起开,一脚又把一排刚颤巍巍跪稳的士兵踹倒:“长能耐了啊?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这里胡作非为!哑巴了!”

  士兵们又抖着爬起,一个人支支吾吾悄声道:“战、战时,收点铜铁炼……殿下,不是胡作非为,不是的!”

  北辰吟殇丢掉擦手的白绢,蹲下身道:“呵,那你告诉我,刚刚一群种马踩坏了我的庄稼,该不该赔。”

  士兵偷偷抬眼,却又不敢直视,又低下去,忙不迭道:“该该该!任……任殿下处置。”明明知道面前的人比自己小很多,却依旧不敢有丝毫年纪稍长的人的矜持。

  这么一会儿,大娘又醒过来了。虽然还顶着一额头的血,却终于像松了一口气,老泪纵横,脑子里一心只想着赶忙把女儿拉到身旁,老母鸡般支棱着胳膊就把她抱在怀里,叨叨半晌,就要拉着她赶紧走。

  小姑娘虽说后怕,但倒底也不是什么三岁小儿了,母亲的关怀当真承受不起,况且,她彻底被那对金瞳震住了。挣脱母亲的手,她低低的声音仿佛在喃喃:“阿娘,没事了,是,是殿下吗……”

    大娘好像没听清,侧着耳朵又凑得更近了些,

  北辰吟殇没有细听身后的动静,依旧笑盈盈的蹲在那群只敢咕咕咕的鹌鹑面前,靠的越来越近:“你们不如先告诉我,你们是谁的手下吧。”

  夜色渐沉,语声温脉,却如此的不合时宜,越发令人胆寒。不过一提到他们的主子,这群兵似乎又来了点勇气,有了点希望。

  “我们,我们都是安将军的属下,是安将军!安将下的令!”

  “原来是安将军啊。长鲲军储备雄厚,我离开北境许久,也不清楚,几位可否告诉我,兵器不够用吗。”

  几个小兵却没能听明白,悄咪咪是交换一下眼神。其实他们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平日里安旷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又能有什么资格过问,况且他们也不负责军资储备,他们怎么会知道。

  但现在问题不是他们知不知道,而是他们忽然发现无法解释为什么一定要征收铜铁。以往拿着上级的命令方为非作歹嚣张跋扈玩的高兴,谁还会管那么多。这些见不得光的是直白的说出去。那岂不是真的死路一条。他们觉得还是知道的好。

  领头一个有点见识的还算镇定,心想当面对质安将军也不可能否认这个对他有利的说辞,斟酌一番小心翼翼道:“回、殿下,这几年西楚专断了北疆唯一的采金地……”

  “你的意思就是,安将军为了把控交市贸易平衡,把兵器炼成民用物资了。”北辰吟殇幽幽接下了士兵的话。阎伏璧在一旁听着,尚兀自思索。来的一路上京城一行早已大致了解了北疆这些年的具体情况。西楚这些年确实不太安分,好像也有转断采金地这回事。不过北疆本就金属稀缺,金属贸易虽然能谋取暴利,但大梁也不可能为了少数采金人的生意惹麻烦,便也当施舍乞丐,忍下了西楚。

  “安将军拿兵器平抑物价,怎么不见别的将军提起?你不要告诉我他做好事不留名?”安旷的为人大家心里都清楚,会如此行为,任谁都不免起疑。

  “都是将军的命令,小的,小的也不知道……”话到一半不点明,问到一半说不知,恰到好处,俨然一副谨小慎微磕磕巴巴的模样。阎伏璧丝毫没有在意这微妙。北辰吟殇依旧盯着他们看,一袭黑衣即将融入他身后的郊野。还是没人敢乘夜色动上一动。

  大娘还在细细观察,连散落小破院里的东西都忘了收拾。有时候便是奇怪若此,心里总是不相信自己真的有如此机缘。她几乎是强耐着渐起的激动,提醒自己克制。小姑娘听不懂,也想不到这些弯弯绕绕,但她毕竟也在北地从小长大,四处流离,与母亲相依为命,若是说真的有发粮铁,难道不该他们这些贫民先得吗?

  “殿下……我、我觉得他们胡说……”见女儿插言,大娘本想拦着,眼珠子一转又止住动作。

  一群兵气不打一处来,立即骂到:“贱坯子,轮的到你和殿下说话!你算什么东西敢说我们胡说八道!”那边士兵虽然还跪着,瞧着也甚是凶神恶煞。

  阎伏璧指节开始咔嚓响,跃跃欲试的望向北辰吟殇。北辰吟殇站起身揉揉眉心,将那几个还在大骂不知收敛的人留给了已经按耐不住的阎伏璧。惨叫四起,就着格外难听的宴去,北辰吟殇再次转身了:“姑娘知道什么,但说无妨。”

  俊逸的轮廓逆着残阳最后的呼吸,妖异横生,令人窒息。小姑娘从来只见过浪荡粗野的汉子。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的矜持与静如止水的恬淡,在这一刻都如冰山融化。一贫如洗,终年迷惘,此刻她却只觉心中悸动,雨打春山。一抹绯红掠上脸颊。

  她察觉了自己的异样。借着昏暗的天光低下头,缄口不语。

  北辰吟殇只以为她还有所顾虑,声音更轻了些,如细绒般酥绵:“姑娘不必担心,这些人不敢再怎么样了。”生来的柔美声线还从未有安抚不了的人。小姑娘手心握地更紧,却也回过神来。

  “我和阿娘原本是……西楚来的人……”小姑娘口无遮拦,老娘可急坏了:“殿下,我们是走投无路才来的,不是……”

  见她那么紧张,生怕被当做敌国探子,北辰吟殇不免好笑,却依旧耐心的安抚:“此处两国相交,就算战起平民也同为无辜。大娘既来此地,便安心过活好了还请姑娘继续说下去吧。”

  北辰吟殇并不意外眼前人的来处。西楚也终非善地,大大小小的贫民窟与繁盛的街市有时不过一墙之隔,两个女子,要在在那种乱地中生存的可能。若是丈夫父亲死了,不跑,还能去哪里?好在对于她们来说,大梁北境的七城,还有一线机会。

  小姑娘吸了一口气,彻底平静下来,虽无学识满腹,说话却极有条理,落落大方:“是。我们流亡北境,从关口溜出来,走的是一条偏僻小道。有商队出关,我和阿娘怕是官兵多生事端,便藏在道边毛草里。断断续续的走了几匹大马,好像货很多,走的很急,时不时掉下什么叮叮哐哐的响。我……隐约看到了,是些铁具。”

  北辰吟殇支着下颔耐心听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姑娘什么时候看到的,是不是大楚公主出关远嫁的日子。”

  小姑娘点点头。阎伏璧刚过了手瘾,仔细听了半晌,又觉得刚才打轻了,揪住了一个正抱着头哆嗦的小兵:“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搜刮铜铁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运向西楚!”

  小兵吓得又一缩,抬眼偷瞄领头的那个。领头的低着头,像入定了般一动不动。

  “将军饶命,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啊……”他已经不会嘶吼了,没有比此刻更绝望的。

  “你们不知道?你们不知道干什么要编鬼话隐瞒?”阎伏璧掐着那看起来要哭出来的小兵猛摇,北辰吟殇却已向那母女二人道了谢,转身将长长的马缰从枣红马身上卸下,甩给阎伏璧:“把他们串起来吧,我们去会会安将军。”

  阎伏璧迅速把几人拴起来,动作又快又狠,把几个新伤未愈的扭得嗷嗷直叫。他正在气头上。安旷这个人他没什么私交,也不好评断他是什么样的,不过他在战场上的表现实在让他没什么好感。本来以为他只是胆小怕事,却没想到,这东西居然敢倒卖兵器?!还卖到西楚!?现在才来搜刮补缺?!虽然西楚公主入关时非战时,但倒卖军用物资以谋得暴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罪。

  幸好遇到这群小兵。肯定是安旷为了以防万一教这些手下隐瞒,否则区区小兵哪里还懂什么贸易之争?幸好遇到这对母女。不然说不准就被这群小兵糊弄过去了。

  看着阎伏璧怒气冲冲,北辰吟殇微不可查的浅浅一笑。有了这一场意外,一切似乎更加合理了。

  终于拴好了一众。阎伏璧把缰绳系在自己的马上,正抬腿要走,又停下望望那匹枣红马。北辰吟殇拍拍马鬃,负手吹了声哨,枣马通灵般甩甩头,跟着阎伏璧抬腿就走。

  北辰吟殇从袖口中摸出一个青瓷小瓶:“大娘头上的伤,用药处理一下吧,只要有我在这里,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大娘的眼睛在夜色中亮了一下,忙接过感激道:“多谢殿下,殿下仁德啊……”

  不再停留,北辰吟殇跟在一群小兵后面消失在了夜色里。

  大娘捏着青瓷小瓶,什么伤痛惊险早就忘光了:“这就是那个殿下?真是一点皇子的架子都不摆哟……看看这装药的瓶子,一看就值钱啊……等你哥哥回来了,我就让他拿去卖!”

  小姑娘还在望着北辰吟殇消失的方向。

  “滢儿,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小殿下啊?”小姑娘猛的转醒过来,黑漆漆的看不清母亲的脸。不过可以想象的出她瞪圆的眼睛。

  “殿下这么漂亮……不会有谁不喜欢吧,阿娘不也喜欢吗?”

  “啧啧啧,不要转移话题,我看小殿下也喜欢你啊,又是救你,说话都那么温柔……告诉你哥哥带你入城,肯定有机会啊!”

  小姑娘忍不住了:“阿娘!殿下明明对谁都这么说话,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也别告诉迹于,他就会乱说……阿娘,你还是处理一下伤口吧。”

  大娘嘴里还在叨叨:“叫兄长,迹于做妹妹的怎么能直呼?”

  “做哥哥的一天就知道乱跑,今天多他一个,阿娘你也不至于摔成这副模样啊。”

  “迹于不是去给你找吃的了吗,咋们刚来,他去看看也是好的。”

  “他就是去城里玩的吧,多大的人了,人和人差别就是大。”

  大娘一拍掌:“哎呦,哪个人呐,还说不喜欢呢,万一真成了……”

  “阿娘,那是皇子!”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这么大了羞个什么劲呀?”

  母女两在夜色里,等着家人,一边斗着嘴,似乎已经忘却了不久前的苦难。流亡的人儿,借着月光将摔落的物品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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