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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序幕(肆)

且去长安

皓月当空,岑寂无声。

长安城酉阳坊一家客栈内,柏麻之缓缓醒来。

他刚刚坐起身子,便觉胸口一阵火烧火燎般的疼痛。“小伙子,搁那儿别乱动。”柏麻之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黑暗的房间,角落里一个苍老而懒散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柏麻之心中一冷,另有一人在这房中,自己却是毫未觉察,可见对方功力之深厚。他下意识地去摸长棍,可伸手所及之处只有一张硬硬的床板,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当下不由得全神戒备起来。

“行了行了,看把你小子吓得。”那人接着说,“漆爷若要取你性命,那便任由那胜堂的毛头小子一棒子敲死你算了,还用得着把你整到这儿来?傻了吧唧的。”

听这老者一说,柏麻之这才回想起自己与那三名弟子的一番恶战。那胖子一口一个“欺师灭祖”,想必恩师金向武已经惨遭毒手。师仇不得立报,如今自己又成了雄达派全力追缉的重犯,不要说长安,就算是在关中,乃至整个西北,恐怕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了,他柏麻之可能不得不就此离开故土四方流浪。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泫然泣下、黯然神伤了。

那老者却不理会,招呼了柏麻之一声。柏麻之只听得不远处“呼”地一响,身旁一截木头便亮了起来。老人又是连挥三掌,风声响处,枯柴尽燃,跳动的火苗顿时将房间照得十分亮堂。柏麻之见了这凌空燃木的掌法,心中暗暗称奇,“先生既然会使这雄达派正宗掌法,想必是门派中德高年劭之人了,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如何称呼?害,简直是,”那老者嘎嘎一笑,大袖一展,屋中火苗尽皆熄灭,只留下他手边一截竖在地上的木头兀自燃烧。“柏桦这死老头子是怎么教你的,啊?想不到我堂堂‘陇右水寒’漆不镶,到了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这代,竟已无人知晓了,害,岁月真他娘催人老、催人老啊,哈哈哈哈!”

柏麻之确实未曾听说过“水寒”之名,想是陇右之地处所偏僻,与关中豪门往来较少,若非顶尖高手,一般不知其名。可听这老先生的口气,似与爷爷是旧时相识,况且此人仅以一刀就要了那胜堂弟子性命,身手不在陈锦微、金向武等人之下,焉是泛泛之辈?“喏,看看这个。”那人从脚边提起一个包袱,扔到柏麻之怀中。后者揭开一看,不由得心中一惊——包袱里装的正是方才那个带头大哥的首级,还有一块镀金腰牌。柏麻之拿来一看,上面刻有一列朱漆小字:胜堂次席 祁庚。

“要不是金向武那小子死死恳求,你漆爷才懒得来搅这一趟子浑水!”漆不镶站起身来,走到柏麻之面前,“你师父已经死在那个姓陈的狗东西手里,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姓陈的清醒过来以后,估计是没法向那华老贼交代,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杀人出逃的所有罪名全都推到你的身上。我漆不镶这一辈子就他娘的教了这两个徒弟,结果竟是自相残杀、崇信左道,害,简直了!”

原来这漆不镶亦曾是雄达派中一名重要元老,与柏桦老祖为刎颈之交,亦是陈、金二人的授业恩师。他年少任侠,勇力过人,二十五岁时,恰逢吐蕃一部叛乱,前锋进抵陇右,官军怯战不出,这漆不镶一人一骑独据寒水涧边,提刀连斩十名搦战番将,只身吓退番众,故得“陇右水寒”之美名。后来柏桦猝然离世,华日黎执掌雄达,漆、华二人日渐不和,漆不镶一气之下远走幽州,自此与雄达中人断了联系。

此次正值柏桦老祖五年之祭,漆不镶特意从幽州赶来,听说陈、金二人正在翠华山上聚众议事,便直奔重堂而去。不料刚到山门,竟发现金向武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只断断续续将柏麻之一事托付与他,便断了气。漆不镶心中大恸,怒气上涌,一口气打进重堂,将那一众弟子打得抱头鼠窜,重义厅上瓦砾纷飞,方才稍感痛快,撂下一叠狠话,便又立刻循着柏麻之的踪迹奔下山来,跟入长安城中。他以为柏麻之必定迅速动身向东,逃出雄达势力范围,不料这小子却悠哉游哉地在长安城里晃荡了七日,就在雄达探子眼皮底下吃喝玩乐。漆不镶虽已年过六旬,但心性却跟八岁孩童似的,当下只觉得这小子的想法大胆新奇。那日他藏身于朱翼楼上,眼见柏麻之以火攻之计得脱重围,不由得更加称赞他的胆识机谋,加之徒儿临终恳求,自是不能任由柏麻之命丧于此。他出手救下柏麻之、杀了祁庚之后,将柏、祁二人的腰牌做一调换,以为混淆之计。等到雄达众人闻讯而来,见到这缚有柏麻之腰牌的无头尸体,定会以为柏麻之已死,他便再也没有性命之忧了。

柏麻之听得漆不镶亲述金向武的死讯,想起往昔同师父讲武论道的点点滴滴,不由得心中一酸,眼角含泪道:“师公,我师父……我师父他……”

“行了行了行了,少给我哭哭啼啼的,你漆爷也兀自心烦着嘞。”漆不镶将那脚边木柴拾在手里,“漆爷救你出来,可不是为了跟你在这儿说些晦气事的,徒弟死了我也心痛,可人死不能复生,下面有这几件要紧事情托付于你,你且听仔细了!”

“……是!”

“其一,我那徒儿的仇,你得给我报了。按理来说,我去杀了那姓陈的小子也不是不行,但你漆爷年事已高,身手不如从前,而且早已退出雄达,不愿再与这干臭小子臭婆娘有任何瓜葛。这狗东西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连他师弟都下得去手,留之久矣必定酿成大祸,小子,务必把这家伙给老爷子除掉喽!”

“是,弟子得令!”

“其二,”漆不镶手叉着腰,眉头紧锁,在房里来来回回踱个不停,“你得记住,你的仇人只有陈锦微一人,此事与其余雄达弟子无关,与雄达麾下其余各堂亦没甚干系,切不可伤及无辜,否则便是给漆爷丢脸了,你可明白?”

“明白!”

“很好,很好,”漆不镶微微点头,“其三,你须把雄达掌法、棍法、以及内功修习之法,尽数掌握,并将那化功解毒之法一齐觅得。当今西北武功仍以雄达为最,就算你重头来过,学一门别家武功,也不可能是那陈锦微的对手。况且若是你不慎泄露机密,让他们知道你要向雄达尊长动手,弄得无人敢于相助,甚至为众所阻,此事便更无成功之可能了。顺威功毒之事,你漆爷也是一清二楚,数十年来我亦苦心钻研,却始终不知如何化解,这狗娘养的毒着实为害不浅,这件事也算是你师父的遗命了,不可有误!”

“这……”

“咋?”

“……晚生已被雄达派逐出山门,亡命草野尚且不易,何况重回雄达腹地偷盗武功,这恐怕……过于艰难了。”

“谁说教你偷偷摸摸地去了?你漆爷是叫你光明正大地,重新拜入雄达门下!”

“这……怎么可能呢……”

“听好了,”漆不镶走上前来,将木柴立在身旁,右掌按住柏麻之头顶,“明天一早,这世上便再没有什么泰堂弟子柏麻之,这小子已经因为叛逃山门被本派弟子当街斩首。从今往后,你便叫做周乱煌,无父无母,流落长安,自幼行乞为生,于好勇斗狠一事颇有天资,十五岁上,因施人私刑而吃了官司,不得已亡命江湖,后走投无路,幸得漆爷搭救,便当作仆役常随左右。漆爷此来长安只是暂住,且身有要事须速回幽州,不得与之偕行。你为求托庇之所,精进自身武艺,报答漆爷救命之恩,决意拜入漆爷故宗雄达门下为其效力。”

漆不镶右掌内力轻转,手心微微一颤,柏麻之的一头长发便被切成一茬短发,“你本拟五月十七抵达雄达派末二山堂破屏山中,五月十四夜宿城中,不料客栈失火,将你烧得面目全非,为缓伤势只得暂寄城中慢慢调养,是以误了时候……”

柏麻之听得此言不善,急欲抽身躲闪,可漆不镶的大手正牢牢钳在他的天灵盖上,令他半分也无法动弹。漆不镶左掌推运,木柴上的火焰飘出数点,向柏麻之面门飞来。柏麻之心念一转,情知若要为师父报仇必须依照漆不镶的安排行事,自己这面目亦是不得不毁,当下便不再挣扎。他闭上双眼,静静地忍受着脸庞上那撕裂般的炙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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