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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序幕(叁)

且去长安

五月十三,长安城西,一家露天茶铺内。

“大哥,师尊此次忽令我们下山拿人,究竟所为何事啊?”说话的是个瘦子。

“害,管他娘的,赶紧把那人给那些老家伙们弄回去就完事了!”这是那个胖子。

“据师尊所言,是下一泰堂的弟子生事造反,弑杀本堂尊长叛门出山。如此看来,此人虽然品性恶劣,但也定当是个武艺不俗之辈了。”

“大哥说的是,咱们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他奶奶的,搞了半天竟是这等狗屎害得我们胜堂兴师动众,要是让老子抓到这厮,老子一定要把他一锤一锤砸成肉泥!”

“喂,大哥,二哥,你们看。那人手中的不正是——”

“且慢,静观其变。”

不远处,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头戴斗笠,背负长棍,站在当铺门前,正与铺子里的伙计商量着什么。他扬了扬手中的黑色物体,问道:

“我这腰牌能换几两银子?”

“哎呀客官,您这腰牌……但凡多一点镶金的装饰,那就大大地好说了,小人当即把这整个铺子都当给您也不成问题。可您这腰牌……就边儿上这一点儿有些镀金,成色还……您这玩意儿就算是当作首饰挂件,时下也不兴这款啊。”

眼见那人面色不悦,这伙计赶忙又道:

“客官呐,不是小人瞧不上您,您这腰牌也确实是做工精良,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那达官贵人家的大师手笔,这么尊贵的东西,若是砸在小人这小小当铺里,不得再见天日,那不就……不合适了嘛。我看您还是……”

那人将腰牌往案上轻轻一拍,手臂微动,再将那腰牌拿起,伙计面前的石案上顿时多了一个腰牌形状的浅坑,连那牌上所刻之字、所镌花纹尽皆铺在底下。伙计吓得面如土色,连声说:“小……小人知错了,小人……小人有眼不、不识泰山,这就给大侠拿……拿银子去。”

“多谢。”

那人匆匆离去,这边三人对望一眼,那人手中之物正是雄达派弟子身份腰牌。本派弟子向来以腰牌自证身份,根本不敢将其随意丢弃,何况拿去当铺换成银两,简直是匪夷所思,三人当下料定此中定有蹊跷。

“大哥,追还是不追?”

“二弟,你去跟他。三弟且随我来,我们去那当铺瞧瞧。”

“是。”

“好嘞!”

瘦子悄没声息地跟去,胖子提着两柄大锤,随大哥走到当铺门口,粗声喊道:“喂,那掌柜的出来!爷有话问你!”

“他娘的,这又是……嘿嘿,两位客官,有何贵干呐?”

“我这二弟性子粗卤,适才讲话多有得罪,还望掌柜的海涵。”

大哥行了个礼,那伙计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小人刚刚收拾新得物件来着,出来迟了,还望二位大侠见谅。”

“无妨,掌柜的,可否将你那新得的腰牌借我们兄弟二人瞧上一瞧?我二人乃是长安雄达派弟子,此次奉命下山,找这腰牌主人是有要事相商,耽搁不得,还请掌柜的行个方便。”说着再行一礼。

“诶哟哟,使不得使不得,小人久闻雄达派威名,二位英雄如此多礼,可真是折煞小人了。小人这就给您拿去。” 伙计一听雄达派的名头,丝毫也不敢怠慢,双手将那腰牌捧到两人身前。那胖子抢去一看,“大哥,果然是咱家腰牌!”这腰牌上刻有“泰堂柏麻之”五个小字,大哥拿去一瞧,眉头一皱,心下略有盘算。“正是此人。”当即便同那使锤的胖子一同离去了。

话说那日恶斗之后,柏麻之勉强逃下山来,顺手抓了杨锡高的长棍用以防身。他自忖陈锦微绝不会承认是他自己杀了两名重堂弟子,且不知金向武是死是活,若是连师父也一并遭了毒手,他必定会将这罪责推到不知所踪的自己身上。且自己棍伤未愈,行动迟缓,若是一意逃命,逃不出潼关便会给陈锦微派出的一众雄达弟子擒了回去。因此干脆暂且待在长安,不作逃命打算,等风头过了再作计议,此之谓“险中求稳”。

长安城里雄达耳目自然不少,但自己整日价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不仅难以发现,而且不便动手,竟是意外地安全。混得七日,体力渐复,便打算当掉腰牌,一则洗去身份,二来换些盘缠,不想那时恰好撞上了三名吃茶的胜堂弟子。柏麻之离开当铺时已经发觉有人跟踪,在城里兜了大半个圈子,眼见那人身手不弱,自己左奔右拐尚且甩他不掉,料得过不多时必有一场恶战。心下计议已定,便无躲藏必要,当即便拿了刚刚换来的数两银子,钻进长安西市最为繁华的朱翼酒楼上以逸待劳了。

是时,大唐长安乃天下名都,四海八方的商旅、游人、学者、僧众、以至于草莽游侠,咸集于此。朱翼楼上亦有各色人等,汉人、吐蕃人、乃至波斯大食之人同桌共饮,亦不鲜见。柏麻之幼年曾在羌人地界生活过几年,于羌、藏诸语都很熟悉,当下略改装束,混在一群羌人之中谈笑风生、饮酒赏乐,自是快活。楼上张灯结彩,楼下街道平阔,但见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络绎不绝。这本是宵禁之前长安西市寻常景象,但在此刻的柏麻之眼中,却颇有一番凄凉意味。“此情此景,经此一夜,复可得见乎?”心念及此,不由得豪情陡生、悲歌慷慨。同席之人见他乘酒助兴,无不拍手叫好、欢呼雀跃,真真是热闹非凡。“兄台,好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好一个‘骓不利兮雅不逝’!好啊!哈哈哈哈哈!”

推杯换盏之间,那三名胜堂弟子已经坐在了他的身旁。羌人眼见他们是汉人服饰,便不多加理睬,兀自喝酒划拳。“哪里哪里,只是随口乱吟而已,师兄过奖了。”

“害,你看你这,简直跟我大哥一个德行,净他娘的整些文绉绉的废话!”

“二哥,莫要无礼!”

“不打紧,不打紧。”带头大哥取过酒壶,笑吟吟地给余下三人各自斟满。三人谢过,一饮而尽。“想当年,那西楚霸王势挟风雷,兵锋锐不可当。破函谷、令诸侯,庙堂上下、江湖远近,真可谓是无人不敬无人不仰。可后来呢?天命注定,其势难违。任他如何挣扎,也终究不过是苟延残喘,落得个乌江自刎、遗笑万年的下场。麻之兄,你又意下如何啊?”

柏麻之微微一笑,提起酒壶,再为众人满上,捏起酒杯,仍是一饮而尽,余下三人却并不举杯。“‘此天亡我,非战之罪’,此不过霸王感时伤势之言,自怨自艾之语,入情有余,入理不足。若是这霸王乘船东渡,一声令下,江东子弟义旗遍举,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就此认命,岂不是颇为遗憾?”

“老子去你奶奶的,要打便打,少给爷爷废话!你小子欺师灭祖,今儿个可是没船可渡了!看招!”

那胖子提锤直上,左右并出,使的正是雄达本门“石锤法”。这门功夫亦是柏桦老祖所创,相传老祖早年曾在陇西修行,返回关中时路遇盗贼,身上未携兵刃,情急之下就地劈起两块巨石,当作大锤使用。回到长安之后,柏桦老祖犹觉此等以石为锤之法威力巨大,颇可回味,便吩咐手下匠人打造两柄巨型钢锤,流传至今演化而成“雄达石锤”大法。这锤法看似愚蠢笨重,只需蛮力便可运转,实则需要使用者对内力的精确控制。虽然招式有些迟缓,但锤体巨大,守御谨严,一经交战,对方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漏洞。

柏麻之深知不可与之纠缠,手腕一扬,手中酒杯直直瞄准双锤之间的缝隙劲射而出,逼得那胖子不得不收束双锤护住面门。柏麻之脚下再向右一点,避开那瘦子发来的四枚针状暗器,闪到楼角,抽出长棍,与那同使长棍的带头大哥接战。两人皆以本门棍法对敌,此一随波,彼一逐流;此一劈月,彼一望风,来来回回斗了十几回合兀自不分高下。另外两人极想上前助阵,可是楼角狭小,大锤无法施展,乱发暗器又怕误伤大哥,是以只能一边观战,一边把住柏麻之的退路。

又拆得二十余招,柏麻之力渐不支。自忖如此斗法必定难求一胜。楼上客人此刻已经尽皆逃走,半开的酒坛还放在桌上,硕大的明烛仅仅烧了半截。柏麻之四下一瞥,忽地来了主意。他先以全力发出一式“泽衽“,棍舞圆轮,将那大哥震退几步,尔后手中不停,“唰唰唰”连发三式“乘尘”。此式亦以内力灌注,长棍一横,凝掌蓄力击于棍身,缕缕内力便自此激荡开来,仿佛万千尘土,泥沙大作,无孔不入,极难守御,若是此人内力深厚,甚至可径以内力贯穿敌人胸膛。带头大哥当即以“泽衽”之式守住要害,不敢抢攻,可这一式正中柏麻之下怀。只见桌上酒坛酒罐尽皆震碎,蜡烛斩为数段,未灭的火苗一遇满地浊酒,登时烈焰熊熊。那两人不及反应,被那吞吐的火舌卷入其中,当即痛得手舞足蹈,哭天抢地,其声甚怖。大哥见两位兄弟尽皆遇难,既悲且愤,断喝一声,挺棍再上。柏麻之方才连奋四式,已然力竭,退无可退,被这带头大哥当胸一棍,直从楼上破壁而出,飞出老远,才“砰”的一声重重拍在石板路上,观者骇然四散。

那大哥仍不解恨,纵身一跃,施展轻功,从朱翼楼上飞扑而下。一手“劈月”蓄势待发,俨然要取柏麻之性命。可是一棍砸下,棍端却只感到碎成数块的坚硬路面。定睛一瞧,地上只有血迹,哪里还有柏麻之的踪影?他心下正自惊疑,忽觉后心一麻,一枚茶色暗器从后方贯穿胸口,尖端小小地探出心脏,正是一枚毒针。他暗叫不好,急忙运气抗毒,忽地后颈又是一凉,一柄钢刀已然架上。刀锋响处,人头落地,众人再来看时,只有一具无头尸体静静躺在道路中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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