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明天就是半月之期，也就是成亲之时。

莫子涵唤下碧烟，一个人坐在铜镜前，看着刚刚送来的礼服。应该是要试穿一下的吧，如果不合身可以连夜修改。

烛火摇曳，烛泪成灰。

莫子涵轻轻宽下水蓝色衣裙，着上那大红色的喜服，层层叠叠。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苦笑地摇摇头。自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认认真真地瞧过自己呢，明天就要嫁人了。

新娘的喜服是抹胸长裙，宽袖窄腰，腰间并由宽大的腰带高高束着，更显得身材高挑窈窕。长裙外布了一层轻纱，柔软轻滑。

莫子涵抬手轻轻取下平日里掩面的丝巾，那宽大的衣袖随即滑至臂间，露出一截冰透玲珑的皓腕儿，还有那银色透明的冰镯。绾发的木簪退落，三千青丝顿时如瀑布倾泻而下。

铜镜里的人儿，没有多少妩媚动人，也没有多少温婉羞人，有的只是一张没有任何情绪的绝色之颜，连笑起来的表情都有些生涩。细腻雪白的皮肤，弯长的页眉下一双眼睛，没有任何温度却灿若星辰；还有鼻子、嘴巴，在整张脸上都以最精确的比例排列这，精致得像一件稀世艺术品。

也不知在镜前坐了多久，今夜注定无眠。一个女子一生只一次的婚礼，而她却视若儿戏。

林熙钰偷偷潜进莫府，轻车熟路地。涵水苑他也不知来过多少次了，甚至闭着眼睛也能准确无误地走到那里。每一次悄悄跟踪莫子涵回到这里，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便知足返回；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不可割舍。

然而，林熙钰走进涵水苑，从窗户看到的竟是这幅绝美得有些凄凉的画面，他深深的痴迷着。看着她穿着红色嫁衣，真的美得像…一只癫狂众生的妖精？但想着她明天将要嫁给别人，不管是真是假，他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难受。

林熙钰径直从窗户跳进来，惊扰了眼前的佳人。莫子涵见了他，也不慌张，反而假装不认识他，冷冷地问：“你是谁？”

林熙钰两指婆娑着下巴，痞痞地说：“我当然是你未来的夫君啊！”

莫子涵恼怒：“混账！我明天就要嫁与他人，你岂能是我夫君！”

林熙钰突然慎重地开口：“你不会嫁给他的，因为你是我的！”

林熙钰走到她身后，从镜子里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双手轻轻地搭上莫子涵的肩膀；待莫子涵反应过来才发现她竟然动弹不得！

莫子涵恐有人发现，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不知为何，她确信着自己在他面前是没有危险的。于是她正想吹熄烛火，那烛火竟被林熙钰玉指轻轻一弹，隔空熄灭了！莫子涵不由得睁大双眼，看来自己倒是小瞧他了，还真是深藏不露！

就算是黑夜，熄了灯火，有些清然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莫子涵和林熙钰依旧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

林熙钰贴着莫子涵的耳朵轻轻，咬字道：“这样，我就可以和你多呆一会儿了。”

莫子涵一怔，但仍是恼怒地问：“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林熙钰不顾莫子涵的生气，反而不着边际地说：“让我帮你绾发可好？”那声音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似祈求，似呵护。莫子涵听了，有些哀凉，竟会有如此温柔似水的男子么？她不再挣扎，安静地坐着；任凭林熙钰拿着梳子，在她的发间轻柔地穿梭。

“这辈子，就只能让我为你绾发。”他缓缓道，让莫子涵有些晃神。

一会儿功夫，林熙钰便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虽然有些笨拙。他轻抚着莫子涵的肩，示意她站起来。莫子涵感觉到自己身体能动了，依照他，缓缓站起来，正对着他。

莫子涵看他痴痴地看着自己，她眼神狭促，迅速扬手，生生甩了他一巴掌！

眼看林熙钰的脸就要遭殃了，就在莫子涵的手几乎快要贴着林熙钰的脸了时，她的手腕竟轻易地就被他截住了！

林熙钰的手裹着她的手轻轻抚在自己的脸上，温笑道：“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亲近为夫么？”

“你…”莫子涵被那指尖突然传来的细滑温热的触感弄得痒痒的，听了林熙钰的话，她脸颊微红。

就在这时，突然，林熙钰截着莫子涵的手稍稍用力一拉，顿时拉近了莫子涵紧贴着他的胸膛。莫子涵扬起头来正待要发火，可林熙钰的唇竟生生地压在了她的唇瓣上。

莫子涵竟被这种温温软软的感觉吓得有些懵了，只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在脑袋短暂地短路之后，她才意识过来，这个流氓现在正在占自己的便宜！莫子涵抬手就要推开他，不料反被林熙钰一手紧紧箍着她的腰，一手穿插进她的发间，死死抵着后脑勺，使她和他贴得更紧。

莫子涵气极，张口就咬。岂料莫子涵一张开贝齿准备咬，林熙钰的舌头竟然趁机滑进去，搅得莫子涵有些晕眩，有些无力。她的身子突然变得瘫软，渐渐靠进了林熙钰的怀里；但她此时的心里却慌不堪言，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转。

林熙钰的双手支撑着莫子涵的重量，他抱着她，恨不能揉进骨子里；多少个日夜的寂寞，他就快要发疯了，哪怕是轻抚一下她的睡颜也好。而现在，只是抱着她，亲吻她，就能填满他所有的孤独。

他笑，这只小猫其实很乖。

待莫子涵快要窒息的时候，她感觉一粒冰凉的东西滑进喉间。她顿时清醒，正要推开林熙钰，林熙钰却快一步放开了她。

“你给我吃了什么？”莫子涵使劲擦着嘴怒问。

“呵呵…反正不会害你。”林熙钰显然为今晚的收获很是高兴，看来她对自己也不是没有感觉嘛。

“哼！流氓！”

“流氓？你不是很受用么？”

“你…”

林熙钰看着莫子涵气得跳脚的模样，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也蛮可爱；不想再捉弄她，于是顿了一顿说：“不早了，我事情办完了，该走了。”

莫子涵气坏了：“半夜三更，你一个大男人受不住寂寞跑出来偷人！不知廉耻！”

“是啊，我是在偷人。而且我还只偷你，呵呵…”林熙钰再一次轻笑出声。

临走之时，他立在莫子涵身前，离得很近，用只有她才听得见的声音说：“明天你还要嫁人呢，记住，你不可以有事，知道了么？”

莫子涵一愣，想也不想就说：“你在担心我？”一说完她像咬了自己舌头一般，有些懊恼。

“是，我在担心你。因为你只能是我的。”林熙钰笑着说完便从窗户飞出去，留下莫子涵一个人，愣愣地。

似乎他站在面前就已经很安心了，她这么想。

一大早，天还没亮，莫子涵就被拽起来涂涂抹抹，梳妆打扮。莫子涵心里没有一丝喜悦感，所以她一点也不急，睡意惺忪的，只是闭着眼睛，任由丫鬟们拨弄。

闻见外面喜炮震天，莫子涵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被推上花轿。刚一坐下，她就睡意全无了，反而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可她总隐隐感觉总有一束光射向自己，炙热，痴缠。

有些不由自主地，莫子涵轻轻拢起轿帘，露出一条微微的缝，悄悄朝外面望去。可望去的第一眼，竟是林熙钰那双熟悉的在夜里也熠熠生辉的眼睛，似受伤，似坚定。就在那一对视的瞬间，莫子涵的心突然感觉被填得满满的，似补回了过去二十几年的孤独。她是怎么了？

这是莫子涵第一次来到凌风的府邸。一进府门，“风云山庄”四个苍劲力透的大字横在牌匾上。风云山庄在江湖上有不小的威望，因而前来祝贺的也都是江湖上颇有地位的门派和望族。

七玄门果然被风云山庄这座气势恢宏的建筑隐藏得严严实实。虽然七玄门组建不久，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依旧走漏了风声，使江湖上对这个不明正邪的门派加了些注意。可谁又能料到，它的主人竟是风云山庄的庄主，在江湖上畅通无阻。

七玄门是最近不久秘密建立的，专门负责收集天下情报，凡普天之下，皆有其情报员。但这些都是秘密进行的，收集得来的情报也从不透露。莫不是偷偷潜进莫清痕的书房，她哪会知道这么多。莫子涵想，这风云山庄应该是七玄门名义上的总舵吧，至于真正的总后方，谁知道在哪里？在皇宫也不一定。

莫子涵进山庄后，她没有明目张胆地观望四周，而是小心翼翼地凭着自己的感官来辨别周围的事物，在脑海里形成一幅幅画面，与事实相差无几。

凌风看到莫子涵，心里的狂喜不言而喻。从今以后，她便是他的妻。

她任由凌风拉着一步一步朝喜堂走去，今天她不再掩面，头上盖着丝质喜帕，把她绝色的容颜修饰得若隐若现。一进堂，宾客们就抽气声不断，都羡妒凌风娶了一段好姻缘，郎才女貌。

莫子涵隐约看到莫清痕的影子，隐在人群中；即使不看他，她也能感受到他眼里的哀痛和后悔。

莫子涵心里冷笑，不是你眼睁睁把我推给他的么？你的野心，你的兄弟情义远远比儿女情长来得重要得多；所以我没必要再存在在你身边，你也根本没资格有这副表情。若是爹娘的死与你有关，我发誓，你的表情一定比现在的还要精彩！

可是，自始自终，莫子涵都没有看到林熙钰的出现。不是说好了么，他为什么不来？她突然觉得无比低落。

……

“一拜天地…”喜婆欢天喜地地抬高嗓门儿吼道。

“二拜天地…”凌风孑然一身，没有高堂。

莫子涵有些急了，行完礼她便是别人的妻了。昨天还口口声声说她是他的，今天就不在意了么？果真他当做这是玩笑么？还是自己太依赖、太相信这个男人了？

如果，如果他没来怎么办？那她绝不会原谅他！但想想又觉得好笑，他是她的谁？她凭什么那么笃定他会帮她？又何来的原谅？

“夫妻…”

“慢着！”一个清然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打断了喜婆的高吼，但那声音好好听。

这时，满堂的人都朝声源处寻去，到底是什么狂妄之徒，敢在这里撒野？可是当他们见到来人时全都愣住了，一个个悻悻地替他让开了道。

只见，人群里缓缓走出一个绯红衣男子，不羁的笑，微眯的眼，皮肤在那没有束缚的黑色头发下更显得白皙，五官精致得不似人间生灵。

他略显玩味地看着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