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8（异世篇）

阿精是被大雨淋湿惊醒的，她整个人被死死捆绑，随意的丢在一辆平板马车之上，嘴里如上次一样塞着一团棉布。车头有人戴着斗笠赶马向北缓缓行驶而去。

城北荒凉，人烟稀少。大雨中，衣物尽湿，阿精冷得瑟瑟发抖，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生疼，阿精侧过头去，勉强睁开一只眼睛观察眼前的景象。

这是去往城北的官道，平整宽阔，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行人。阿精在心里策划着逃生的办法，若是直接翻身从马车上滚下去，那也只是徒增伤痛，毕竟她浑身被很粗的麻绳捆绑，脚踝也被捆住根本没法跑路。为今之计只有路过谁家门口或者遇到行人时看准时机出声求救。阿精悄悄用舌头把棉布往外面一点点顶出去，等棉布松动了些确保可以第一时间吐掉求救时，阿精才用牙咬住了棉布顶端，现在还不能让背对着她的人发现她的动作。

坐在车头的是个背影宽大的男子，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蓑衣下面是一身玄色服饰，隐约可见细细的暗纹，衣服布料不是普通百姓可用之物。此人敢光明正大的劫人走官道，且衣物已彰显了身份，看来是官家之人，不知是哪位权贵授意为之，但阿精相信必不会是齐王。

走了一阵子官道，马车上了颠簸的小路，周围的景色渐渐熟悉起来，阿精认识这条小路，她曾打马来过，再往前走就是让她差点丧命的那条窄巷。

记忆变得清晰起来，身体也在本能的颤抖，阿精面色苍白，她真的不想再来这个地方，哪怕前方有再大的惊天秘密，她也不想一人前来探知。下山前白约翰还曾严肃认真的交代过，让她千万不要接近那片瘴雾弥漫的地方，天色如此诡异，此处必有异常。

没有法术护身，也不能来去自如，阿精在这几个月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大不了做一世凡人，一切的生活技能也在从头学起，就当为曾经沦落黑暗的日子赎罪，现在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大雨哗哗下着，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迹象，雨水流入口鼻之中竟是酸的，阿精咬紧了棉布，尽量不让雨水渗入。马车行经一座村落时，阿精远远看到一群大老爷们围坐在一处四根柱子撑起的茅草屋下边磕瓜子边下棋，周围有不少人在围观。

阿精心道这是个好机会，虽然别人不一定能从官家手里把她救出去，但她只要弄出些动静或许还能拖延一阵时间。马车渐渐驶近茅草屋，阿精吐掉嘴里的碎布，扯着嗓子高声喊了几声救命，那群人坐的坐站的站，目光都向这处投来，有两个男子还往前迈了两步，却驻足在台阶上没有下来。

阿精的行为惹恼了赶车之人，他没有把马车停下，而且阴沉着脸转过身，用手捏住阿精下颌稍一用力，剧烈的疼痛扯着脑部神经，阿精感觉整个脑子都在疼。下巴被人卸了，合不上嘴，雨水拼命的往嘴巴里灌，疼痛中又被呛到，阿精难受的侧着身在在平板车上缩成一团，张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却越咳越痛。眼泪、口水都被大雨带走，阿精红着眼睛与那群人视线慢慢错开。那几个男人就在茅草屋下注视着马车远去，并没有人出手阻拦，连询问一声都没有，目光冷漠中带着嘲讽，像是见怪不怪。

等疼痛麻木了些，阿精发觉马车已经行至她之前受伤的那处狭窄的小巷，却一路往前并没有放慢速度。阿精知道前方是条死路，小巷尽头有一堵高大的墙，也不知这马车进去了要如何掉头。

马儿没有放慢速度，反而脚步越来越欢快，阿精疼得没有半点力气，动一下都困难。阿精觉得眼前一黑，复又明亮起来，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正在穿墙而过，触感真实至极。奇怪的是外面下着瓢泼大雨，穿过那堵墙后里面却无半分水渍，天空是乌压压的漆黑一片，与墙外血色天空截然不同。

里面的景象，宛如进了阴森的地狱，墙后面是一条悠长狭窄的小路，两边墙壁上大白天也点着天灯，一路上挂满了各种恐怖的刑具，阿精仿佛听到了死神的召唤，身体每个细胞都在本能的颤抖。

下巴生疼，嘴一直合不上，口水顺着脸颊流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又刺鼻的血腥味，越是靠近就越是清晰。汗毛都竖了起来，冷汗直冒，阿精又想起了三月之前那番场景，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满眼绝望的看着来时的路。那堵墙其实是个障眼法，穿过时的感觉却极为真实，谁又能想到那墙后面还隐藏了这样的秘密通道呢？

衣服湿哒哒的粘在身上，马车在一个宽阔的广场前停下，赶车的人摘了斗笠脱下蓑衣，迈着沉重的步伐提起阿精的领子，阿精从车上摔落在地。男子并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神情，一脸厌恶的捏着阿精的后领在地上拖行了很长的距离，把她丢进跪在广场中央的人群中，就转身离去了。

阿精艰难的在地上扭动着身体，腿被捆住了爬起不来。她看到周围跪着很多样貌和服饰都十分奇特怪异的人，有男有女，都转过头来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有的凶神恶煞，有的一脸冷漠不屑，还有的望着她笑得很是邪恶。众人中，却无一个友善的眼神。

阿精是被带刀的士兵从地上硬生生拽起来的，她跪坐在人群中，向前方望去，纵使被人群挡住了不少视线，可还是看到了前面那宛如炼狱的场景。

前面不远处并排放着十张长桌，上面捆绑着活人，肢体还在抽动，血液一滴滴的溅在地上，汇集成一片汪洋的血泊。每个桌旁都站着两个光着臂膀的大汉，一人拿着尖刀在被绑着的人身上用力的划着，桌上那人疼得不停抽搐着，嘴里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另一人伸手进去掏着什么，然后沾满鲜血的双手捧出一堆内脏，随手丢在身后的木箱里。后面一排都是铁制或木制的框子，比人还高，里面堆满了肢体和内脏。

人群中有胆小的早已吓晕了过去，有胆大的嘴角噙着冷笑，也有人看得一脸兴奋，还有脸上挂着明显的期盼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见此般场景，阿精心中却只剩惊骇与绝望，别过头，不再看前方。

跪在地上的约摸有三十几人，如果前方十人一换，那不久之后这群人都会变成砧板上待人屠宰的羔羊。这是活生生的人命，皇城之中怎会有这种轻贱别人性命的“屠宰场”？且是官家为之！阿精满心愤怒，那刺鼻的血腥扑面而来，体内血液炙热的翻滚燃烧着，阿精在心里狠狠的诅咒着这群食人血肉的恶魔。顾不上下颌传来的疼痛，阿精扭着身体想要爬起来。虽然她的力量微不足道，但她生而为人，知道众生平等，同是血肉之躯，怎能这般自相残杀？

心中升起滔天的怒火，掩盖了人性本能的恐惧。阿精扭着身体挪动着膝盖一点点向前而去，满眼恨意。此等恶魔，怎配为人？

阿精被人从背后重重的踹了一脚，头脸朝下摔倒在地，下颌磕到地上，传来剧烈的疼痛，阿精紧紧捏着拳头，指甲没入血肉，疼痛还没缓解过来，就被人拖着领子拉了过去。

两个大汉看阿精不老实，把长桌上还没处理完的那人往后面一丢，然后提着绳子把阿精拎了上去。麻绳被刀割断，一人按住阿精手脚，一人动作粗鲁的扒着她的衣服。阿精顾不上疼痛，挣扎到头发全乱盖住脸庞，桃木簪也掉在地上被血泊淹没。女子体力本弱，最终还是拧不过那人强壮的胳膊。腰带被人抽去，衣服散乱一团，说不出话，喉头扯到嘶哑。阿精被人死死地按在长桌上，全身无力，只能绝望的看着空中低沉的黑色瘴气。阿精心下明了，那是此处长期积攒的的怨恨和愤怒。

阿精已无力挣扎，原来临死前身体竟会放松。双目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张着合不上的嘴巴，任由口水流淌，蔓延至脖颈。此时思维清晰无比，耳边旁人的话语变得混沌起来，而脑海中也在快速的闪过着她这一生所有开心与不开心的回忆，那些曾经让她难过的、失落的、愤怒的、不堪的种种，此刻却也如此宝贵珍惜。

瞳孔放大，双眼没有丝毫聚焦，阿精就这样目视着上空，肢体也没有丝毫反应，仿佛已经死了一般。

跪在地上的人，大多都带着看戏的神情望着这个柔弱的女子即将成为刀下亡魂，也不怕下一个就会轮到他们。也有的受到阿精情绪感染，跟着反抗起来，愤怒的用身体撞击着周围的士兵，场面一度混乱。

“咻——”

一柄玄色利剑破空而来，直接把正在扒阿精衣服的大汉钉在了后面的木板上，剑身从头颅穿过，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垂下了双手，眼睛还睁着。

场上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都没有了动静，安静的望着不远处骑在马上的白衣男子。只听周围的士兵跪了一地，齐声喊道：“恭迎齐王殿下！”

马蹄声正在哒哒靠近，有人快速的朝着阿精跑了过来。白约翰整个人都愤怒得颤抖，阿精外衣已被人除去，里衣也被扒开，露着鲜红的肚兜，胸口还在一起一伏，人却没有半分动静，眼神空洞的望着天空。

白约翰愣了许久，看着阿精的眼神变化莫测，有深情凝视，有痛苦挣扎，有悔恨懊恼，更多的是愤怒无比。白约翰一拳重重的砸在长桌之上，怒意明显。看到阿精抖了一下，才惊慌的回过神来脱下外袍将阿精罩住，又用巧劲将阿精下巴合上。许是疼痛唤醒了阿精，她皱着眉难受的呻吟了一阵，才慢慢转过脸来，看到约翰的瞬间，眼泪止不住的流。

白约翰轻轻将阿精扶起坐直，小心翼翼的呵护在怀里，阿精能感受到他双手都在不停的颤抖。就差一点，他们就真的要阴阳相隔了。阿精把头埋在白约翰怀里，右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腰，生怕此时只是一场梦境。

“对不起，我来迟了……”

阿精在他怀里摇头，她不怕死，但怕他独留人世，寻她不得，毕竟他，也是John……

齐王骑在白马之上，脸上带着狰狞的银色面具，浑身杀气的睥睨着跪地众人。白约翰抱起阿精，目不斜视的朝着他们进来的地方走去，齐王却在打马掉头后又扯住了缰绳，面具遮住了他阴鸷的脸以及勾起的唇角，阴沉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寂静的广场上空：“一箭双雕，果然好计谋！怎么……引诱本王孤身前来，这就不敢动手了？”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瞬间涌出大量身着玄色盔甲的士兵，皆带着大刀和长缨枪。

齐王没有收回那把将人钉在木板上的玄色利剑，却是扬起手中的马鞭，重重的挥在地上，地上被砸出一道深深的鞭痕。那不是普通的鞭子，上面布满了银色倒刺，勾人一下都能带下不少血肉，长度约摸有五米。白约翰抱着阿精走出齐王杀伤范围，把阿精放在地上，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方才柔声说道：“别怕，有我在。跟紧我，箬薇。”然后转过身去，左手紧紧的牵着阿精右手。白约翰踢倒了两个人后，伸手夺过一把长刀，浑身散发着威严压迫的肃杀之气，目光冰冷犀利，出手狠绝干脆，一刀过去，斩断了敌人一条手臂。

血花四溅中，阿精越发觉得白约翰不对劲，他不该是这样冷血无情之人，毫不眨眼就能毁掉一具血肉之躯，眼中尽是杀意，并无半分怜悯和慈悲，下手也毫不留情，和往常判若两人。且刚才看向阿精的神色也明显不对，方才还叫错了她的名字。

箬薇，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