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6（异世篇）

虽然身体已经残缺，但灵魂还是完整的，左臂健在。朱沅霜伏在白约翰膝前趴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头，将下巴撑在手背上，温柔深情地望着白约翰，眼里尽是难言的爱意，眼波流转，脉脉含情。她额间亦有一抹朱红，同本体一样。

本来尚是芳华的年纪，却因阿精的到来经历了种种磨难。朱沅霜显露的神情，多了几分勇敢，少了几分懦弱，满眼都充满了对朱大富的爱和留恋。

也许是因为阿精和朱沅霜灵魂融合，阿精所见所想所经历，朱沅霜亦是亲身经历了一糟。她如今也算是跟着阿精开了眼界，不再像深闺妇人一样，独守那一片狭小的天空。可历练再多，也抑制不住曾经付诸于他的那些似海深情。所以对朱沅霜来说，眼前的白约翰，只是朱大富，只是她的丈夫。而最近朱大富对她很是温柔，且一路上也没带上兰香，他们夜夜得以独处，感情也有所升温。

灵魂融合，记忆相通。她不是不清楚阿精和白约翰皆的关系及异世身份。她也羡慕阿精可以活得那样洒脱，也羡慕阿精有人愿意真心相待。可对她来说，丈夫为天，朱大富就是她所拥有的一切，最近能和朱大富这样相濡以沫的相处些时日，哪怕失去一条手臂也是值得，哪怕用那个躯壳对她好的也另有其人……想必朱大富也会和她一样，身不由己的经历着一切，也身不由己的悉心呵护着她，更会刻骨铭心的把她记在心间。

朱沅霜与阿精的灵魂此时已经分离开来，不会受到阿精思想的主导。盯着白约翰水眸含情的看了一会儿，朱沅霜笑了。

今天所拥有的一切，是她毕生所求，就算付出一切也值得！

眼皮太过沉重，脑子也混混沌沌的，白约翰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直到晨啼之声把他唤醒，才急忙看向阿精。

阿精一夜没动过，手还放在被子上，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这世间，唯有齐王此处别院气息纯净，适合休养生息。阿精自断臂以后，倒是没再发生过什么意外，夫妻二人留在此处已三月有余，阿精的伤口已经愈合，长出了新肉，包裹住了阴森的骨头。白约翰也联系上了朱大富的朋友，在京城买下了一座院落，位置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偏。院落南边自带了两间商铺，装修一番即可做些买卖。铺子外面是一条老街，人流量尚可。

阿精先前伤了身子，又病了一场，朱沅霜原本那略带婴儿肥的小脸又瘦了几圈，下巴都尖了些，清瘦的脸蛋倒是有几分阿精原来的模样。

明日便要辞别齐王下山而去，阿精居然有些不舍，虽然齐王算不得什么好人，性格也阴晴不定，但也对阿精屡次伸手援救，算是阿精在此处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了吧。

不舍归不舍，阿精自能下地之后性子又活泼了许多，她本就静不下来，拉着嬷嬷一通“交流”后，站在一旁有模有样的指挥着嬷嬷把她喜欢的衣物统统打包起来，即是齐王所赠，皇家也不差这点钱，阿精就大方的收下了。

阿精无事之后闲得有些发慌，一路小跑到院子里，她其实更好奇白约翰在做什么。一个下午，阿精时而安静的坐在白约翰身边，时而围绕在他身旁踱步，时而好奇的问上几句，白约翰也很有耐性的一一回答。

他们现在的关系，亦师亦友，阿精也觉得他不像以前的白神父那样有距离感了，反而让阿精很有安全感，所以十分依赖。无论白天黑夜，只要白约翰在齐王别院的时候，阿精都很自觉的黏在他身边。

就如现在，白约翰不知从何处拾来一截干柴，推了树皮后削成长条物状，用精巧的工具雕刻着什么。

白约翰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因朱大富常年习武所致，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茧。白约翰用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把刻刀，在木棍上精雕细琢，神色温和认真。阿精一直在他周围踱步，也没让他乱了心神。

精致的东西，总是要花些时间来雕琢。阿精没问出雕刻的是什么东西，白约翰只是淡淡的说这是送她的礼物。也许是等待太过漫长，阿精打了个哈欠，安静的坐在白约翰身旁，右手垫在桌上，撑着头看着白约翰手里的动作。

已是十月下旬，天气微凉，清风扫过桌面，带走了些许木屑。白约翰放下刻刀，转头看去，阿精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今天的日头不是很足，在云中时隐时现，阿精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了些阴影。

看着阿精毫无防备的睡颜，白约翰心下柔软了许多，面上不禁带了些笑意，拿起一方水蓝色丝帕擦净了手，才轻轻的将手落在阿精脸上。

阿精这些时日休息太多，睡得不是很沉，尽管白约翰动作很轻，阿精还是醒了。

一睁眼，就撞见了一双深沉的眸，连带着那一闪而过的情愫，都被阿精捕捉到了。白约翰手掌很大，覆盖住了阿精半边脸颊，见阿精醒了，白约翰顺势将她脸上几根青丝拨到耳后，才收回了手。

阿精睁着眼睛看着他的动作及瞬间隐藏起来的神色，脑袋有些空白，反应过来时，脸上浮上一抹红晕，随即起身结结巴巴的开口掩饰尴尬：“我……睡着了？”

“嗯，许是累了。本想抱你回房睡，却把你吵醒了。”白约翰言语依旧淡淡的，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阿精脸红到耳根，低着头不知道怎么接话。

“样式可喜欢？”白约翰就如没看到阿精羞涩的模样，将他刚才雕刻好的东西递到阿精面前。

阿精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接过来握在手中仔细打量。这是一支长长的木簪，样式简洁大方，一端打磨得光滑圆润，一端雕刻着精致的花，盛开的模样也栩栩如生。

“我喜欢……”阿精开心的点头，捏着木簪，指腹细细摩擦着簪身，心里乐开了花。礼物的意义不在于有多贵重，而是看赠予之人的心意，及接收之人的心境如何。

“此为桃木簪，可辟邪荡秽，不知作用如何，你且先随身带着。”

“嗯。”阿精有些乖巧的点头应道。

“那……这是什么花啊？”阿精指着木簪上的花式问道。

“昙花。”

昙花一现，不过刹那芳华，瞬间即永恒。

花语，她懂；白约翰之意，她也懂。就因为懂，心才会隐隐作痛。明明有着夫妻名分，却像隔着万水千山，连靠近一点都是罪过。白神父虽身在人世，却从不沾染红尘，世俗于他来说，就如茫茫大海中的点滴浊物，小到微不可查，小到无关痛痒，小到不甚关注。就算一时动情，也都淡然如水，终不过是他漫长生命里的昙花一现罢了。

阿精垂眸点头，眼眶有些微红，鼻头有点泛酸。她并不是对白神父有了什么非分之想，只是这些日子才习惯了对他有所依赖，转眼又拉开了距离，心里有些难受。他们本是一样的人，拥有孤独无尽的生命。他们又不一样，阿精有John陪伴，有亲情爱情友情做陪。而白神父所关注的唯有心中信仰，唯有光明之神，所关怀的也都是芸芸众生，神爱世人，于谁都一样，她也不会特殊。白神父会继续为世人至诚的奉献着他的一切，这般无私崇高的境界，阿精自认比不了。

一轮明月当空高挂，不知为何，今晚竟无乌云密布，也没有蔽日遮天那般让人窒息的感觉。清冷的月华撒进小院，像是给万物镀上了一层银色白霜，看上去有些皎洁凄凉。

阿精开着一扇窗，俯趴在美人榻上静静的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其实这样安静凄凉的月色，是让阿精有些害怕的。她先是在这月光下痛失爱马，然后在这样的月光下孤身被饿虎围困，最后还是在这样的月光下，与一颗惨白的头颅对视。

那事阿精在魂归后也曾对白约翰说起，只是白约翰当时并没有看到什么。因女人不似男子那般阳刚之气旺盛，那夜又有恶灵作祟，听到阿精尖叫时，白约翰也只是下意识的捂住她的嘴把她拉了回来。后来一想，应是那晚阿精被恶灵吸食了一些生气，带走了一缕生魂。

朱沅霜的事阿精也知晓了，白约翰同她说过，这里与他们的世界不同，恶人有之，恶灵有之，皆充满了邪祟恶念，戾气太重，日久必噬人心。此间气场也与活人相冲，凡人不是早逝就是病亡。而世人皆喜杀戮不爱和平，宛若人间炼狱。此处必是穷凶极恶之地，因为竟无半分天神的洁净气息存在。

阿精总算是明白为何白约翰此般的“入乡随俗”了，自来了此处之后，也没见他做过祷告，原来是此处无神，不知向谁祈愿，也无人应愿。

君子虽守得礼节，却也不忍见到美人惊恐落泪。

阿精先前受到太多惊吓，一到夜晚就分外胆小。先前白约翰晚上只是靠在床头闭目，后来阿精实在害怕，就与他商量可否躺下相陪。从那之后两人每晚合衣同榻而眠，刚开始阿精还有些怯懦羞涩，在二人关系日渐缓亲近后，阿精也就厚着脸皮靠近了些寻求安全感，白约翰的手臂偶尔也会借阿精靠靠。

今夜气氛似乎有些不同，阿精自收下那支木簪后就有些闷闷不乐，此时独自一人趴在美人榻上看着窗外发呆。白约翰知道阿精在难受什么，也没去解释他原本的用意。或许，这才是两人之间该有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