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4（异世篇）

虽然门合上了，但门闩像是被利刃劈成了两半，无法插上。门上还贴着符纸，外面月光透进来一阵后，又乌云密布遮住了天。屋内灯火燃起，屋外也重归黑暗。

阿精在床上躺着，已经不省人事。屏风倒地后还没来得及再次扶起，白约翰坐在床边，眉头紧锁的盯着那两扇虚掩的门，有东西一下又一下的不停冲击着门，发出碰撞的声音。被符纸封住了门，那东西进不来。

白约翰疑惑的是明明每晚都有人守夜，此处闹出这么大动静竟无人前来查看，且嬷嬷就住在隔壁，怎会听不到一点声音？莫不是出了意外或者不敢出来？

那脏东西的目的明显是这间屋子，在屋外闹腾了一夜，门板被撞得作响，却也纹丝不动，很是奇怪。直到天未明时听到公鸡啼叫那东西才彻底消失，屋外重新归于平静。

这夜，白约翰没管屋外那撞击的声音，因为阿精发起了高烧，须得尽快降温。屋外出不去，屋内又没有热水，白约翰拿出上次给阿精刮腐肉时剩下的白酒，点燃后温度差不多了倒扣上一个茶杯将其熄灭，再兑以适量的水，降低酒精浓度后，沾湿棉布涂在阿精皮肤上，以散去些热度。阿精一夜反反复复烧了几回，嘴唇发干有些脱水症状。但屋内仅有的水源只有桌上的茶壶里还有一些，此时已经全部用完。阿精烧得有些糊涂，睡梦中说着胡话，断断续续的连贯不起来。白约翰听了几耳朵，阿精睡梦中叫得最多的是John的名字。

心有些刺痛，看来得尽快找到回去的方法。阿精在此处频频受到伤害和惊吓，虽然不知此处与阿精究竟有什么渊源，但总不能一直被困在别人的身躯里。想到这，白约翰震惊了半晌，莫不是要等这肉身死亡，灵魂才能得以解脱？

好不容易熬到屋外那赃物消失后，白约翰方才到隔壁敲了门，唤醒嬷嬷让其帮忙烧些热水来。幸好两位嬷嬷只是睡得比较熟，并未受到什么伤害。白约翰回屋后听到两人在外面窃窃私语，其中一位说自己半夜被鬼压床，还出现了恐怖的幻听，一夜动不了有些落枕。另一位则惊呼自己也有同样症状，还听到了女人时而低泣时而咆哮的声音。二人越说越慌，只好结伴去厨房烧热水。

嬷嬷端来热水，白约翰吹凉了一杯，搂起阿精让她靠在自己臂弯里。大概是太渴了，阿精迷迷糊糊的大口吞咽起来，白约翰喂得很慢，生怕阿精呛到。一杯水喂完，白约翰把杯子递给嬷嬷，又扶阿精躺下后，方才劳烦嬷嬷帮阿精用温水擦洗身子，他则退到外屋。

嬷嬷倒是没有讶异，虽然他们是夫妻，但这个世界万不会有男人如此卑躬屈膝的伺候女人，方才亲自喂水在她们看来已是莫大的恩德。

解开里衣，露出一个红色肚兜。阿精一晚上烧着，却没有怎么出汗，衣服还是干的，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一阵热气，难怪白约翰会这么着急。嬷嬷也知晓了白约翰的用意，用温水降温，如果能让阿精尽快出一身汗，烧应该就能退了。

帮阿精擦身子的时候，嬷嬷露出些嫌弃的神色，从袖管那处飘来的异味已经很浓了，恐怕皮肤已经溃烂，白色袖管像是浸了水般紧紧贴在皮肤上，颜色有些血黄。

嬷嬷皱着眉头，动作很快的帮阿精擦完系好衣带，又换了一盆热水用毛巾敷在阿精额头上。过了一阵子，白约翰端着个瓷碗进来，与嬷嬷道了声辛苦，方才让人退下。

白约翰扶起阿精慢慢喂下一碗姜汤，再帮她盖好被子，如果能捂出一身汗，这烧应该就会退了。

给阿精换了几次毛巾后，天色已经大亮。黎明破晓，青色的山头透出第一丝白光，公鸡晨啼之声更为嘹亮，仿佛昨夜只是梦幻一般。

一位嬷嬷又送了壶热水进来，放在桌上后，方走进里间对着白约翰福了福身道：“朱少爷，外面有人求见。”

白约翰拧干一条毛巾，给阿精换上，才起身出去。他知道这时候求见的是何许人也，齐王派人打造的那铁器应是完工了。只是齐王回了定国府，此处由不得他一个外人召人进来。

青峰翠绿，碧草如茵。连绵的山峦包围着这片清雅幽静的别院。白色的石阶下面，站着一介粗糙的布衣男子，皮肤黝黑，肌肉强健，一脸络腮胡子，浓眉大眼，态度十分谨慎。

白约翰步下台阶，对着来人拱手道：“可是朱铁匠？在下朱大富，正是托齐王打造铁器之人。”

那铁匠打量了白约翰一眼，他是京城里有名的铁匠，在山下时也听了一些传闻，听说齐王当街带走了一位行动怪异的妇人，其夫紧随其后也寻到留人之处，目前两人是齐王的坐上之宾，夫妻双双留宿在齐王京郊别院内，吃穿用度极尽奢侈。

白约翰一副温润疏离的模样，实在叫铁匠打量不出什么名堂。铁匠也是个有眼色的，即是齐王贵客，又寻了他做生意，那就是贵人。铁匠只打量了白约翰一眼，就粗糙的拱手回道：“在下朱.德.鲁，齐王命在下加急打造的东西已经好了，佑安，快速速呈上！”

唤作佑安的孩童藏在铁匠身后，此时探出半个头，从背后拿出个托盘，上面用棉布盖着，生怕落了灰尘。朱佑安是朱铁匠的嫡子，年方七岁，墨发用一块方布束于头顶。朱佑安低着头从铁匠身后走了出来，双手托着盘子举到头顶，呈到白约翰面前，才腼腆的开口道：“请……请过目！”

白约翰掀开棉布，里面齐齐摆放着几把锯子，大小不一，精度各异。白约翰拿起最为小巧的一把，锯齿间距很小，但还是有些微厚。如今情况已不能再拖延下去，只能先试试了。

白约翰接过托盘，单手托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顶，声音亲和道：“有劳小公子！”

朱佑安得到鼓励，像吃了蜜糖般甜蜜甜到了心里，随即仰起头对着白约翰灿烂一笑，眼眸清澈，似藏着星辰大海。

“在下斗胆问一句，不知……此物做何之用？”朱铁匠是祖传的打铁手艺，什么千奇百怪的铁器都见过。这个形状的是锯条，一般是木匠托人打造用来裁木，但都是大些的锯片。齐王命他打造这般小巧精致的物什，还真是难为了他这个糙汉子。幸好他手艺精湛，不负所托在短时间内打造了十几件，才从中挑出这么几件拿的出手的铁器献上，也幸好眼前之人没有再做挑剔。

白约翰神色淡淡的，这个世界医疗水平不高，随便什么小伤小痛没钱治疗都得熬着。像阿精伤得这般严重，要么听天由命，要么再挨上一记断骨刀，生死全看运气。

“此物可消毒后用来锯骨，免去伤残之人一些长久之痛。”

白约翰语调平和，并无半分被人探听机密的怒意。医，乃救世之根本，可为世人免去些肉体上的伤痛。而天使渡化世人，则是为世人免去些精神上的煎熬。二者遵循的，皆是济世为人的原则。道理相通，则互为相融。

铁匠愣了一下，没想到白约翰愿意毫无保留的告知于他。让他更为诧异的是此物居然还有医用价值，且目前只有他会打造如此精巧的器具……如果他稍微放出一点点风声，那岂不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贵人啊贵人！朱铁匠难掩激动，对着白约翰深深鞠躬一拜，方才带着嫡子快速下山而去，疾步如风。

铜盆里的水已经冷了，嬷嬷给阿精换上一块毛巾后便端着铜盆出了门去，须得再去打些热水来。另一位嬷嬷去厨房准备早膳了，还没回来。

阿精皱着眉头，睡得不怎么安稳。恍惚之中，她觉得自己身处苍穹之上，带着一身阴冷的月光，俯瞰着一片深山陵墓。皎洁的石碑在月光下尤为凄凉，仿佛下一秒就会土地崩裂爬出无数厉鬼。转眼间，她又站在一个空旷的小巷里，左右是两排大门紧闭的商铺或者人家，门窗在月光下很是阴暗。而小巷尽头，是一堵墙。这是条死路！

阿精大脑飞快的转着，这里她来过！那日她打马而来，为了探寻黑雾遮天的真相，却被歹人拖入房中，差点命丧于此！阿精转身拔腿就跑，夜幕凄凉，她一人在此怎能不怕！

有什么东西破开空气“咻咻咻”的朝她背后飞来，黑色的锁链栓住了她的脚踝，阿精跌倒在地，双手撑着才没磕到头。

等等！左手……竟完好如初？！阿精诧异的盯着自己左臂，这一定是梦！不管是不是梦，阿精身处此处却还是害怕得瑟瑟发抖，双手在地上用力的往前爬，指甲死死地扣住地板，但身体还是被沉沉的铁索往后拖去，指尖在地上带出十条细长的血迹，月光照耀下尤为恐怖。

阿精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音，本能的转头望去，却是吓得瞳孔放大。

那堵封死的墙，此刻竟“活”了过来，两扇玄色大门直通天际，高高没入云中。大门开了一条不大的缝隙，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面出来了……

一只惨白的裸臂从门后伸出，攀附在玄色大门底部，像是在使劲往外面爬。慢慢的，缝隙里涌现出更多毫无血色的肉体，皆是残肢断臂，像是被利刃砍断，有划伤之处皆是皮肤往外面翻着白肉。还有头颅被被挡在里面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阿精，嘴巴一张一闭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只有牙齿碰撞作响。

人被吓到之时，脑子一片空白。阿精眼泪鼻涕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全挂在脸上。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被锁链拖着已经快到门边。阿精猛地回身匍匐在地用尽全力往前爬，她现在大脑已经没有办法思考，她只有一个想法，她想活着！

突然，阿精感觉到一只冰凉刺骨的手掌搭在自己右肩之上，下意识猛地一甩……

“嘎吱——””清脆的声音传来，如同干柴断裂。阿精在一阵剧痛中醒来，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她孤身一人尚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