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雨之日（上）

DAY4 小雨之日

　　记录人：湛泸

　　郭文夫人临终前，只叫了我和小先生守在房里。她说，“你们两个是我最信任的学生。”

　　她让小先生退出组织，把队长的工作交给我，因为“未来会有更多的事要你自己做，组织就放心给湛泸吧。”

　　她反复地问她的继任者是谁，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回答她，是德高望重的半秋先生。

　　意识模糊的时候，她开始喃喃自语，小声念叨我们听不出的名字。我和小先生一人坐在她一边的床头，沉默不语。

　　忽然，她一只手从被子下伸出来，想去拉扯自己脸上的黑纱眼罩。我从小跟着老师，二十年里从没见过她把左眼的眼罩取下来。恐怕就是这眼罩下的旧疾发作让她痛苦不堪。我轻轻握住了她颤抖的手放回被中，小先生则帮她揭起了眼罩。

　　她的眼睛看起来很正常，没有什么明显的疾病，只是双目无神，瞳孔失焦地凝视着上方微弱的灯光。我们怕刺激她，把灯调到了最暗。

　　她不安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全身上下都在发颤。忽然她转头侧向另一边，清晰地说道：“打开床柜。”

　　小先生依言照做，弯腰取出一叠照片，放在她眼前。在我这边看不到照片的内容，只能听到她用孩童一般的语调说着：“这是我，这是妹妹。我们回家……”

　　“我们，回到陆地上去，我们，回家……”

　　她苍老沙哑的声音像是在唱什么童谣一般，却听得我毛骨悚然。

　　“27，我们安全了，休息一下吧，27……”

　　27，应该是说上一任领袖，27号幻想曲先生吧，是她年轻时候的恋人。很不幸，那位先生只活到了27岁。

　　“冬风，冬风……”

　　我没听错吗？全程九十号人里，似乎只有“冬风”的代号有风这个音啊。对面的小先生也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老师，”我低声说，“冬风五年前就已经不在了。您还记得吗，那时我陪您一起去海边看过，您说，他一定是跳下去了……”

　　“三天后，”老师的声音忽然又响亮起来，就连眼神也如平日般坚定起来，一点也不像病重垂危之人了，“三天后举行葬礼。家主和小家主就要来了，我们的城有希望了。孩子们，挺住呀。”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在对谁说。但我希望说的是我，我是她的孩子们里，最好的，最令她骄傲的那一个吗？

　　她说完这番话，就闭上了双眼，像是睡着了。然后再也没有睁开，时间久到我没能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就在小先生伸手探向她的鼻息的时候，她的嘴唇忽然动了动。在最后，她非常微弱地说：“现在原谅我吧，孩子，我好想见你啊……”

　　老师离开以后的第一天，我继任组织队长，半秋先生继任城的领袖，半秋的夫人——33号君若继任军校校长。第二天，“冬风”死而复生，还带着一个陌生人“91号”回来。第三天，91号私自出城，小先生去追，回来的时候又带了一个新的“422号”，法兰克福和风铃却遭遇不测。第四天，是老师的葬礼，可能全城的人都会来参加。除此之外，麻烦已经失踪五天了，她去了哪儿，具体什么时候走的，没有人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