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里有天赋（下）

“秦二小姐……是谁？”

　　一个陌生的声音加入进来，气若游丝，小心谨慎。我们三人一齐转头看过去，是那个422号，叫方什么来着，已经醒了，正靠着白房子的墙壁站起来。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问秦二小姐干什么？你也想做她的粉丝？”

　　他视线躲躲闪闪地在我们三人中游移，最后看着地面说：“没什么。我……我也姓秦，关心一下而已。”

　　那俩对视了一眼。我微笑着对他说：“小朋友，那你可得当心，在这里说自己姓秦可是一件大事。”

　　“怎、怎么？株连九族？”他咳了几声，脸上稍显红润，“法兰克福和风铃呢？”

　　法兰克福和风铃……是谁？好像听过这代号？我懵了一下。看来这五年生离死别的太多，原先的故人都被脑子给挤出去了。

　　“走。”无聊对瀛洲下令，语气十分坚决。

　　瀛洲对我说：“组织派来处理的人已经到了。你的委托我们已经完成。”

　　“谢谢。”

　　远处有两个人正跑过来：“慢着！这是怎么回事？”

　　医疗队又一次放下了他们的急救包和担架。瀛洲上前去和一个昨天我进城时见过的组织女队员说话。来的另一个人则径直走向了我这边。

　　“冬风？真的是你回来了？”

　　面前人的脸十分熟悉，我却一时叫不上来。他一脸难以置信：“你小子还活着？你……你的脸，在城外弄好的？”

　　“我叫琉特。”

　　“怎么，你连我也不记得了？”他似乎觉得很好笑，“对床四年的情谊啊，出去一趟全忘了？”

　　我知道他是谁了，但我还是想不起来他的代号。“仲……仲夏？”

　　“仲什么夏啊！”他往我肩上狠狠打了一拳，“季夏！”

　　“季夏！”我笑道，“这城里还有这么像名字的名字！”

　　“笑什么？”那个女队员走过来，脸色惨白，“出大事了！好端端的，风铃和法兰克福怎么会进了未排雷区？”

　　季夏收住了笑，严肃道：“他们人呢？”

　　女队员转向医疗队那边，声音颤抖着说：“死了。”

　　“什么？小先生呢？”

　　“在担架上……重伤昏迷……”

　　经他们这么一说，我脑海中似乎浮现了那三个人的画面，隐约记起，风铃和法兰克福好像是62号的那两个小跟班。

　　“完了，他醒过来会发疯的！”

　　那个女队员把脸埋在手里小声啜泣，季夏亲昵地搂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冰淇凌，你先回家去吧，我来处理。”

　　那边瀛洲不耐烦了，高声道：“我们可以走了吗？这里还有重伤者？”

　　“等……等，”自称姓秦的422号艰难地扶着墙朝人群走过来，“风铃和法兰克福他们……他们……”

　　一时所有人一齐望向他。

　　季夏先出口问道：“他是谁？”

　　“这三位今天在外城捡到的人，编号422，代号方合。我没记错吧？”

　　“请……请让我回去……去城外。我……不想待在这里，请你们……”

　　“方合，”我看着他说，“就算我们冒着风险把你送到外城，还会有其他人来救你吗？”

　　他低下了头，没有答话。

　　“实话告诉你，这里，是一座死城。外城城墙进不来也出不去。”

　　“那你是怎么出去的？”

　　又一个声音加入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又一齐转向另一边。62号醒了，无聊似乎被他可怕的恢复速度吓了一跳。

　　“奇迹只为奇迹出现。”我慢悠悠地说道，“我是有贵人相助。”

　　没人说话。

　　我踏前一步，张开双臂，用演讲一般的口吻继续说：“你们看看我的脸，那些伤痕，久治不愈的顽疾，都已经好了。在城外，我遇到了真正的亲人、朋友。琉特，重获新生了。”

　　“让开！”62号召唤出了他的剑，直直指着我的剑。我侧过身看了一眼，422号正站在后面，离人群远远的。

　　“是你害死了他们。”

　　他的声音竟然在颤抖，他前所未有的愤怒了。他从不会像这样表露他的情感。这起码，可以排除他是个机器人或者改造人的可能了。

　　一片寂静当中，被季夏搂着的冰淇凌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小先生……”话音未落，62号的身影子弹一样从我眼前掠过，砰的一声，他手上的剑擦着422号的左肩直戳进墙壁里。

　　剑尖撩破了他的衣服，422吓呆了，大张着嘴无声地往下滑，无力的双腿滑坐在地。季夏和冰淇凌都偏过了头，不忍心看似的。只有我这个角度看得清清楚楚，除了无辜的衣服，他什么都没伤到。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今天来凑热闹的最后一个人终于出现了，湛泸队长，组织的现任领导者。不只他一个，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62！”他边跑边喊，“城内不许伤人！你答应过的！”

　　听到湛泸的声音，62退后一步，双手搭在剑柄上。又过了沉默的片刻，他像是终于下了决心，猛一用力，拔出插在白房子墙壁上的剑身。

　　他握剑的手垂下了。好像所有人都屏住了气，在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但他只是转过身，缓缓地向医疗队在的方向走过去。他掀开白布，把那个女孩子，应该是风铃，扶起来，轻轻地背在自己背上。

　　冰淇凌忍受不了那些血和伤口，别过脸来，悄悄地抹眼泪。医疗组二人默默地帮他把法兰克福移到他原本躺的担架上。

　　这样的场景我见得太多，很难为之动容了。但是可以想见其他人的震惊，他们中的许多人大概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有一点我很在意，如果我的判断没错，62号原本瞄准的是422号的左肩。他本来是打算收下流血的代价的，他想用剑透过肩膀，把人钉在墙上。但是剑锋往高处偏移了。城的防线从不失手。是这个神奇的422号，让剑偏移了。

　　湛泸安排季夏先带哭傻了的冰淇凌和吓傻了的422回组织。我走过去问：“队长，能和你聊聊么？”

　　没想到湛泸还没说话，他背后的女人先开了口：“聊什么？真是没心没肺，你消失这么多年，回来也不先看看亲人朋友吗？”

　　什么意思？亲人？是拐弯抹角地说郭文吗？她终于肯把我的存在公之于众了？这不可能。

　　湛泸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轻声道：“你先回去吧。”

　　我们两人进了白房子，二楼房间囚禁我的地方。门厅里只有一把扶手椅，另外有一架钢琴。我坐在了钢琴前面。

　　湛泸坐在扶手椅上，斜对着我，满脸忧愁，在我的印象里他永远都有愁不完的事情。他说：“明天你可以为追悼会弹首曲子吗？”

　　“太抱歉了，我的手快十年没碰过琴键了。”我瞟了一眼琴，发现琴盖上放着厚厚一叠谱子，我之前都没留意。

　　他不说话。

　　我拿起曲谱，看见封面就是冬风。“看来大家都没忘记，这是我最恨的曲子。”我笑了一声，拿起封面，直接撕成两半。

　　湛泸往后靠在椅背上，仍然默不作声。

　　我扔掉曲谱，主动说道：“现在可以答应我五年前的请求了吗，队长？”

　　他身子又往前倾，一只手扶着额头。“你凭什么让组织接受你？”

　　“地下仓库里的一些无人会用的枪支武器，我现在知道如何使用了。不过最重要的，是你们只能在书上看看的飞机。我在城外做了飞行员，城内的装备可能型号有所不同，但应该还是可以适应的。我还能教大家。飞行技术非常重要，相信未来城内一定用得着。”

　　他疲惫的目光从指缝间透过来，似乎无力思考我是否可靠。

　　“解除监禁，加入组织。凭这个，够了吗？”

　　“还有一个条件。”

　　“你说。”

　　“参加明天的追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