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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藩僧嫖妓惊弓响 侠女斗恶胆气寒

剑啸悲歌

却说阿古丽因为大茶壶刘四儿来到屋中聒噪了一阵,加之钱妈妈风风火火的情况,倒是让她颇为困惑了,暗想道:“这刘四儿果真是这里的伙计?那来得也未免蹊跷了些。这钱妈妈对我是很好的,他有为什么要这样说钱妈妈呢?还说这里是妓院,是做那些事情的地方,钱妈妈救我只是为了让我也……”她想到这里,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不愿再想下去罢,又觉得心里不痛快,若是真要再想,却难保不会再往下面寻根究底。阿古丽是个不经人事的天真少女,想到这样的事情,却怎不叫她面红耳赤?

阿古丽心惊良久,却仍旧思忖起来,道:“我看那刘四儿的神情也不像是撒谎骗人的,但听师父说起汉人狡黠,前次在甘州城外遇到的程花氏便几乎让我丢掉性命。可是这次又为了什么?难道是这刘四儿也是和程花氏不干净,知道了我们把她杀了,要报仇的么?或者是与钱妈妈有些旧怨,故意在我面前诋毁?可也不对啊!我和刘四儿素未谋面,正可说是萍水相逢,他骗我又有什么好处?”

阿古丽越想越是不得其解,正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乍然灵光一闪,一拍额头,想道:“既然不能断定,何不自己去看看?若是这刘四儿撒谎,少不得边要他涨点儿记性。若是真的……嗯……若是真的,这钱妈妈虽然无耻可恶,却到底是我的救命恩人,总是不能杀了的……嗯……到时候再做理会。”这般定了下来,当即抢过宝剑,就往门口来,正要开门,却又蘧然一惊,暗骂自己道:“我好蠢也!若是正门出去,现在外面吵嚷热闹,难保不与人照面,本该穿窗而走,如何却忘了?”径直来到窗前,先推了推,发觉这窗户并未封死,顿时一掌推开窗户,合身扑出,飞上院墙,复又一蹬,越上了屋脊,展开轻功在屋瓦上奔走,竟是轻如鸿毛,捷似狸猫,看看到了屋后檐上,耳听得真切,手中拿定宝剑,使一个“倒挂金钩”的身法,垂在窗前,一手在檀口里沾了唾沫,濡湿了窗纸,微一使劲,只听“啵”的一声轻响,在窗上点出一个窟窿来,阿古丽凑近前去看,却觉得那洞口太小,又扩大了些,这才看得真切。

只见里面一个女子,年约二十六七,微抹脂粉,淡扫蛾眉,面容姣好,正在那里给一个富贵打扮的公子劝酒。声音婉转柔媚,听的人面红耳赤,骨头都发酥。阿古丽心中一动,暗想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个姐姐为甚这样说话?莫不真是如同刘四儿所说的,要和别人睡觉么?”这么想着,尴尬万分,急忙翻身上了屋顶,孕了片刻神,心中仍旧觉得有些踟蹰道:“那钱妈妈面色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况且救我性命,是否是我误会了?”默然半晌,终究觉得刘四儿不是捕风捉影,自己一心念着师兄,若是要她在这里陪别人喝酒睡觉,那真真的不如杀了她的好,于是便又转念想道:“此事事关重大,且再看看,莫要错怪了好人,也莫要对不住师兄。”

打定主意,阿古丽又寻了好几间客房,仍旧是挂在檐下偷瞧。这百花楼原本就是武义县里出了名的烟花风尘之地,夜间生意兴隆得紧,阿古丽眼中瞧见的除了陪酒行令,便是莺歌燕舞,甚或还有不少在床上行男女人事的,“咿咿呀呀”的呻吟,“吭吭哧哧”的喘息莫不让这个不晓人间美事的少女心惊肉跳,这才知道刘四儿所言不虚,面色惨白,飞也似的便要逃离此地。

哪知跑得没几步,猛听得脚下一声暴喝道:“什么人!”阿古丽大吃一惊,本能的顿了一下,却听得身后半寸的屋瓦轰然一声巨响,碎瓦片纷飞,一个瘦削身影就那洞中如同鹰隼一般飞将出来。阿古丽急忙退出一丈,这才没被那些碎瓦片砸中。屋内惊呼一声,继而左右房间一传十,十传百不明所以的传了开去,有些好事之人冲出屋门,从栏杆上探出头来要瞧个热闹,然而阿古丽两人都是在屋脊的另一边,如何看得到呢?只听廊下此起彼伏的叫道:“什么事?作甚来?有贼?”

尘埃落定,阿古丽就着花灯余光只见此人枯瘦如柴,穿着一件大红袍,面目虽在微光中看不真切,然而却可见一颗光溜溜的脑袋,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寒光闪闪。那人又问了一句道:“来者何人?惫夜来此有何指教?”那声音铿铿锵锵,仿佛刀剑相撞,十分刺耳。

阿古丽听得这没头没脑的问话,不知该如何回答。那人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句,阿古丽这才听出这人说的是吐蕃藏语,问的是“你可是龙象那老东西叫来与我为难的?”吐蕃话、回纥话、蒙古话原本相通,阿古丽自然听得明白,用回纥话道:“我不是谁请来,也不知道你是谁。”

那人微微一怔,继而大喜,叫道:“原来是个女娃娃!好极!好极!善哉!善哉!”说话时欺近身来,伸出鸟爪一般的大手就要来抓阿古丽。

阿古丽听得那两声“善哉”,便知道来的人是一个佛门出家人了。她自幼跟随苦渡禅师,以为天下的和尚都戒色的,却不想居然在这里遇到一个和女子媾和的出家人,也不由得气往上冲,然而心中又觉得这总是别人的私事,自己不好搅和进去,正踟蹰的时候,那和尚竟然要来抓自己了。阿古丽心头火起,后撤一步,左手一拂,右手便是一拳,这一招有个名目,叫做“叶底藏花”,连消带打,十分厉害。哪知这一拂虽然挡开了来人手抓,那一拳却被人一把兜住,只一拖,阿古丽便觉得一股大力袭来,就要往前摔进这人怀里去,急忙拿桩站定,她的下盘是在天山冰河间练出来的,自是非同小可,也是那和尚没用全力,阿古丽立时便站定了。

这和尚“咦”了一声,道:“回纥女娃子还会点少林拳脚?”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阿古丽便站不住脚了,眼看就要跌进那淫僧的怀抱里面,心里大急,急忙左手穿上去,两手用力,挣脱了出来。

那淫僧喋喋怪笑,道:“我本道是龙象那老秃贼找人来寻仇的,既然不是,何不来快活快活?”手中仍旧朝着阿古丽抓来,一面接着道:“回纥女人多有风韵,佛爷定会好好善待你的,莫要害怕。”

阿古丽跟他交手一招,已知不是此人对手,见他逼近,骇然退了一步,怒道:“胡说八道!淫僧找死!”

那淫僧却并不生气,只是嘿嘿笑道:“你又不是佛爷的对手,何不就此从了我?佛爷金枪不倒,必定能叫你享受人间至乐。”

阿古丽气的脸色铁青,却只得转身要跑,却听“呼”的一声响亮,那淫僧已从头顶飞过,拦住了去路,顺手还在阿古丽面颊上揩了一把。

阿古丽跟着公孙琦纵横天山南北,几曾被人如此轻薄过?顿时暴跳起来,早忘了自己不是这淫僧的对手,一声娇咤,双掌一错,就奔了这淫僧而去。这淫僧却是哈哈大笑,有心戏耍,僧袍一拂,阿古丽只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双掌擦着袍袖,隐隐然作痛,心中这才一醒,恼怒自己乱了方寸,亦恨这淫僧手脚不干净,不得已足尖一点,飘然退开。这才细看淫僧相貌,只见他鹰鼻如钩,深目如电,额前微陷,满脸乖戾淫邪之相,觉得有些面善,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和尚怪叫道:“妙哉!妙哉!姑娘如此功夫,床笫之上想来也是一把好手了!”话音落点,欺近前来,一掌拍出。

阿古丽知道自己不是这和尚对手,然而也逃不脱,听他疯言疯语的胡说,更是气愤难当,强打精神,使开苦渡禅师传授的“大慈大悲千手观音掌”与他放对。这千手观音掌乃是一位少林高僧观见千手观音像而参悟出来的,共有七十二手,然而每手又有七十二式,每式又有七十二般变化,端的是变换巧妙,又因了中原的观音像多为女身,那高僧虽然不是女子,却取其神,舍其形,一套掌法与其他的少林武学截然不同,尽是以柔克刚,以实击虚的神妙招式,十分适合力弱之人。那苦渡禅师昔年虽则是一个气性大的人,亦是一个不世出的武学奇才,固然因为好勇斗狠,不能登峰造极,然而却也能通晓其中奥妙所在。可巧自己又收了这么一个女弟子,正可谓是得之其人矣。现下阿古丽情急使出,虽不能尽得其妙,但是短时间内却也不至于落败。

这僧人却也不是别人,正是阿古丽曾在凉州城见过的智空喇嘛,因为在逍遥子手上吃了亏,不知怎的被凉州知州晓得了,以为他没本事,将他赶了出来。智空知道知州府戒备森严,不能动手,只得把一腔怒火发泄在昆仑派上面。可他也久闻八剑飞霜陈三清和昆仑九子的名声,一样的不敢上山去造次,加之西夏国与吐蕃临近,害怕自己那些师兄弟们追杀,只得往中原走,一路上也听说大金国梁王完颜宗弼招才纳士,结交天下豪杰,心想中都远离吐蕃,自己的同门未必能够找到自己,不如便去那里安身,若是路上遇到些昆仑派的三四代弟子,正好杀了泄愤。

一路赶来,到了武义县临清镇,听得说这百花楼里姹紫嫣红,这智空喇嘛本就是个色中饿鬼,不然如何能够干出奸淫佛母这样欺师灭祖的事情来呢?便大剌剌的进来,找了个姑娘,也不听曲,也不调情,猴急儿便上,这却不必细说的。正自入港,听得屋顶瓦片轻响,以为这里仍旧是大夏国地界,怕是他们找了来,他所惧者,也不过是师尊龙象法王、大师兄智癫两人而已,然而自忖之下,觉得便是逃命却不是问题,至于其他诸人,自己既然已经做下那样的事情来,多杀一个少杀一个却没有多大分别的,便撞破屋顶,飞身上来,有了上文所说的事情。

当下两个人各逞本事,但见得:

掌影飘飞,拳风呼啸。观音掌法,凭借变化之奇妙;智印拳术,倚仗刚强之威能。一个翩跹飘忽,宛若飞天跳起胡旋舞;一个凶猛强蛮,恰似明王降服诸孽障。

两个人翻翻滚滚交手十余合,阿古丽本就不是对手,更兼病体初愈尚未痊可,哪里经得起智空这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势?一个不提防,被那喇嘛觑个破绽,一个“大手印”打将过来,智空喇嘛这一下虽是携了滔天之势,可是却也因为阿古丽生就美貌,有意轻薄,这一下不往别处去,只望她胸脯上印来。

阿古丽惊怒之下本能的一闪,却终究是慢了一步,这一掌正打在大臂上,顿时觉得一阵剧痛,却是“情急生变”,右手宝剑一翻,一招“龙门鼓浪”反撩上去,这智空喇嘛原本见她力绌,早已志得意满,也是没料到她骤然间有这样一手,及至见到寒芒一动,方始惊觉,袍袖一挥,就听得“刺啦”一声,喇嘛袍的衣袖已被削去一截,那块碎布随风落下楼底去了,但这一剑却也被他劲风荡过一边。

阿古丽纵然颇有些莽撞,却也因为这些时日在生死边缘打了好几个来回,也有了些变通权宜,一见他来接自己锋芒,顿时纤足一点,滑出丈许,回身展开轻功就走。那智空怪笑一声,舍了足下屋中的倡优,奋起直追。

两人穿房越脊,不过片刻,离开了百花楼。阿古丽见这喇嘛死追不放,心内愈发焦急,暗想道:“我现在体虚,气力不加,早晚被他赶上,看他的意思,便是要我像那些女子一样与他交合。这怎么能够?可我又战他不过,如何是好?”正自焦躁,却见喇嘛越来越近,心念陡然一闪,暗道:“如此距离,和不用暗器打之?就算射他不死,也有片刻走路的时间。”当下就摸出三颗铁莲子扣在掌心,觑个切近,直打智空面门。

此时天早黑了,虽有灯火,却是昏昏沉沉。这出其不意的一下,照着旁人,那是万难躲开的。然则这喇嘛智空与阿古丽站了十余廿个回合,知道这女子本事虽然不及自己,但必定是有高人传授的。所以追来时早有了戒备,这时见她回身,足下已是一纵,正好避开暗器,阿古丽就着这时候又逃出几步,飞下屋顶。

智空喇嘛本来就是个色中饿鬼,见到阿古丽生得这般标致,如何肯放过?也追下去了。

起先两人恶斗,早惊动了满店的人,那大茶壶刘四儿、老鸨钱妈妈都来看了,见阿古丽飞下来就跑,钱妈妈才知道这姑娘不是花拳绣腿,吃了一惊,暗道:“好险,若是贸然让她接客,动起手来,我这里却不是要出大事?”这般想的时候,又听“呼”的一声响亮,挟风带雷声中一个瘦削红影也如老鹫一般飞扑下来,就从腰间扯出两片金钹,不等人落地,飞起一钹,袭向阿古丽。

或许有人要说了,你这写书的净是胡说。这喇嘛既然好色,有意要捉阿古丽,怎么会放出飞钹?打中了,可不是要了她的命?好叫诸位知道,举凡练武的人,最下只是强身健体,那是不能与人对敌的。比及精进,又多有能发不能收的,故而此等人常有误伤,乃至致死者。这两者皆不能算作出师,练武出师的人,手眼身法步精气神八法合一,务必要收放自如才是。这智空喇嘛正是西藏有数的高手,岂能没有这点本事?他的意思只是要将阿古丽打伤,彼以行动不得,正好炮制。

阿古丽听得身后劲风呼啸,知道来势峻急,不能抵挡,纵使自己仗宝剑之利,或能劈开,又或者飞身提纵,侥幸不受伤,可终究迁延时刻,自己又没有那藩僧脚程快,被他追上,自己万不是对手的,无法可想,心下大急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往前飞跑,想要夺路而逃。

正在那飞钹将至的时刻,阿古丽本就病体未曾痊可,一番恶战下来,又几乎用尽了气力,这时又一心想着逃命,强行运转体内真气,这下可好力竭,两眼发花,来到门边已是脚软筋酥,一脚正踢在台阶上,一声闷哼,扑在台阶上直喘,那片飞钹却也没打中,飞出门去了。

门外正是迎来送往的时节,十分热闹,当真是个:

酒绿灯红,公子富户留恋地;纸醉金迷,娇娘美人销金堀。莺啼婉转,酥胸半露,为的是引客上门做鸾凤;风流表里,倜傥逡巡,想的是白玉入怀成连理。这一边是求活路把这廉耻抛,那一边是为红粉将那圣贤弃。道一声“公子来了”“爷且慢走”,将魂儿勾掉。往来客欢笑,色眯眯,只把双睛往那绫罗缝里瞟。

这里热闹,谁又会想到里面飞来横祸?虽然里面鸡飞狗跳,外面接客的也只道是客人为了姑娘打将起来了,这样的事情他们早见得多了。却不料正好一个姐儿带了恩客进来,风声起出,金钹飞来,正正将那如花似玉的姐儿挥做两段,一颗头颅滚下尘埃,一股鲜血飞珠溅玉而出,身子倒地犹在抽搐,顷刻间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便就此没了。

众看客尽皆惊骇,怪叫起来抱头鼠窜。真是:

危难当头多情散,

同寝鸳鸯各自飞。

锅中蚂蚁俱惊忙,

无头苍蝇哄不散。

菰中池鱼挣欲走,

无家野犬无地窜。

燕舞莹声成惊鸦,

风流倜傥做笑谈。

生死本就顷刻事,

英雄才得一念间。

那飞钹本是智空喇嘛的贴身兵刃,锋利异常,又是放出来阻挡阿古丽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将那姐儿斩了,顿时一拐,画出半个弧线就往回飞。众人不动还可,这一大乱,刹那间又被杀死数人,人丛愈发乱了。

阿古丽一脚跌倒,堪堪躲过这一劫,却并不觉得欢喜,反是大吃一惊,知道这藩僧必定赶将过来,忙翻身而起,一头撞出门外,连头也不回,慌不择路,飞奔而去。

智空喇嘛果然赶来,一把接了飞钹在手,见她蹿出,十分震怒,觉得到手的鸭子飞走了,当下一个筋斗越过人群,飞出门外觑准了阿古丽的背影就追。

这里一个是筋疲力竭的奔走,那一个却是展开轻身功夫迫来,阿古丽如何能够逃脱?看看就要遭遇魔掌,却不料斜刺里伸出一个手掌,一把扯住她,往旁边一带,阿古丽正有些发晕,脚下虚浮,被这人过一边。那智空喇嘛正好赶到,鸡爪一般的大手正往前探,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不意却抓了一个空,他也是个难得的高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瞧见阿古丽是被人救去,只是这一招既已出手,便是离弦之箭。

智空喇嘛一落地,大红僧袍一卷,掌式一翻,密宗大手印便向那救人的打去,那人也是沉腰坐马,把手一挥,一拳击出,就听得一声紧贴交鸣声中夹杂了一声脆响,那人“嘶”的倒抽一口冷气,变了一个滚地葫芦,爬起来,喊一声:“好厉害的秃贼!”扯了阿古丽就跑。

这正是也:

蚍蜉撼树心力散,飞蛾扑火命将危。

不知这救人的到底是谁?两人能否逃得过这喇嘛的毒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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