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之九（下-2）

断章之九（下-2）

金玙说着从角落搬出一堆卷轴，翻看了一下悬挂的竹牌，取出其中一幅，递给了燕清瑶，随着画卷展开，惊艳了一袭温柔风情，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与燕清瑶颇有几分神似，题词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是金光瑶一生最重要的女子，如今映入燕清瑶目光之中，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是，金光瑶的母亲，孟诗……”（燕清瑶）

“是，也是渔阳郡王孟祈的庶女，王妃金媛随侍女奴之女，孟华，她自幼通晓诗赋，琴棋书画，更是信手拈来，腹有诗书气自华，故小字诗诗。”（金玙）

“所以，孟诗，就是燕清瑶的姨母……”

“你再仔细看看……”

燕清瑶仔细翻看了画卷，发现画卷陈旧，应该是有些年份了，定神再看，只见右侧一列小字，愕然一惊。

“钧天，三百零三年，三月桃花芳菲，善，绘此卷，与诗诗共赏，愿上天眷顾此情。”（燕清瑶）

“金麟台原本并无芳菲殿，此处是兄长继位宗主之后，才让人新建的，不过直到你住进来之前，这里一直都是空着的，从来无人住过，只放了这一幅画。”（金玙）

“你不会想说，金光善，他是……”

“我不想为兄长辩解什么，毕竟他对你，从未有过养育之恩，你也无需多想，我只是陈述一个无关痛痒的事实。”

金玙眸光一凛，取出剩下的画卷，一幅一幅展开，神态各异，花容月貌，全是不同的女子，有些人的名字，燕清瑶查访旧案之时，大抵都听过，比如，金光善的正室夫人，几位受宠的侍妾，秦苍业的夫人，莫二娘，若是仔细观之，她们无一例外，迥异的相貌姿态之中，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隐隐约约像一个人，像金光瑶的母亲，孟诗。

“以你的聪慧，不难看出，这些画卷隐藏的玄机……”（金玙）

“难不成，金光善风流成性，还要按图索骥，有特定的目标……”（燕清瑶）

“是……”

“谁会相信……”

“世人相信与否，重要吗，反正兄长从来不在意，有些事情，又何须向世人交代。你的母亲，孟诗，是何等冰雪聪明，又是青楼花魁，见过的达官贵人何其之多，她难道不明白，欢场无真爱，给钱的是大爷，投情的是傻子，如果不是真心羁绊，她怎么会自甘落入网中，如果兄长只会花言巧语，虚与委蛇，不是真性情，她又怎么会被‘骗’一生。”

“你的话，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燕清瑶言辞轻藐，语气淡漠，金玙神情漫不经心，突然话锋一转，多了几分凌厉。

“当年兰陵剿匪，你也见识过了，怎么样，这偌大的金麟台，形形色色的人物，够不够演一场宫廷夺权的大戏。”（金玙）

“金麟台，在世人眼中，奢华尊荣，金碧辉煌……”（燕清瑶）

“在金家的人眼中，十八层地狱，吃人不吐骨头……”

“呵，真是贴切……”

“想在金麟台立足，本事大，背景深，后台硬，缺一样都不行，寻常之人，在金麟台活着都不容易，遑论还要成为一派宗主，掌权三十多年，你认为，兄长的城府与心计，会输给你这个养在外宅、一无所有的私生子吗，何况本座还在呢，如果不是兄长事前早已言明，你认为，我会对你的行为放任不管吗。”

“我，不是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身在局中，心存恨意，自是堪不破眼前的迷障，当然这一切与你无关，再如何不得已，也是兄长作茧自缚，怨不得旁人。”

“金光瑶，亦有心结未解……”

“世家豪族的深宅大院，妇人阴毒的手段，远胜于朝堂勾心斗角，你想一想，兄长在外面养了那么多私生子女，为何不闻不问，他身边那么多妾侍，怎么多年，为何生不出一儿半女，只得了金子轩一个嫡子，你应该清楚，举凡大族，谁不想多子多孙多福寿。”

“你是说，金夫人……”

“金夫人何等身份，何等家世背景，亲王之妹，郡主之尊，兄长养了那么多妾侍，又在外面搞出那么多私生子女，她有介意过谁吗，如此这般，你认为，她会在意一个青楼艺妓，在意这个可以说‘身份不清不楚’的私生子，她这么歇斯底里，只针对孟诗与金光瑶，个中情由，不言而喻。”

“呵，因为，孟诗和金光瑶，是特别的……”

“否则金家账册之上，每个月一笔三百两银子的支出，是为了什么，你以为，钧天四大名儒之一，黎谨的学堂，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进去的吗。”

“他既然费了那么多心思，为何不为母亲赎身……”

“这个就更是显而易见了，你自己也在朝廷八年了，还是掌兵的武臣，钧天的律法，你不清楚吗，孟诗，可不是一般的艺妓。”

“渔阳郡王府查抄，女眷没官为奴，官卖艺妓，非大赦不可赎之……”

“还不止如此，且不说，依照朝廷律法，孟诗官卖艺妓的身份，想要赎身接出青楼，何等困难。我就只问一句，如若兄长排除万难，将孟诗与金光瑶接回金麟台，你认为，他们以何立足，以何自保，他们两个能活多久。自古嫡庶尊卑有别，妻者，齐也，妾通买卖，以金夫人的身份，要处置一个金麟台无名无分连妾侍都不算的人，估计连动一根手指都不需要。”

“我，我想，或许当时，金光瑶，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你应该知道莫玄羽吧，他临终之时，将亲生子托付给了金凌，金凌告诉我，莫玄羽留了几句遗言，他说，他很感激，当年金家将他逐出金麟台，否则，他连自己怎么死的，甚至死得尸骨无存也不知道，也不会遇到那个真心对他好的人，更不会有后来这几年平静安定的生活，他还说，感谢你给了他一笔银子，足以让他在莫家庄荒废的宅院，自食其力。”

“我，不记得了……”

“我知道，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将莫玄羽逐出金麟台，世人要么指责金光善无情无义，要么谩骂金光瑶卑鄙无耻，然而当事者却对此心存感激，如何，是否觉得讽刺之极。”

“可是，金光善后来又认回了金光瑶，是为何故……”

“因为兄长看出来了，金光瑶，眼中充满了杀意，所以当然是为了给他机会，杀了自己……”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兄长是什么性情，我最清楚不过了，如果这么容易就被下套，他还能坐稳金家宗主之位吗，自从你十五岁认亲那一天，被他从金麟台上踹下去，他就已经不想活了，否则为何敢与天下为敌，做尽一切人神共愤之事，自作孽，不可活，只是他没有想到，金子轩的意外，还有金光瑶的手段，他竟然会用那样的方法，就是不知道兄长当时的心境，是欣慰呢，还是后悔，他似乎太低估这个儿子了。”

“既然说得这么明白，我这个大逆不道之人，叔父，打算如何处置……”

“其他人，本座自是没有立场说什么，杀兄，金子轩，太多太复杂的因由与阴差阳错，是否与你有关，似乎也不好界定，况且父母之仇，自有金凌这个儿子，他怎么想，我不管，杀妻，杀子，三纲五常，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其妻秦愫，为自尽，其子金如松，他人之言无凭无据，本座还真不好说你什么，唯有‘弑父’一条，天理难容。”

“这么说，叔父是打算，家法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