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燕16

琇岚此时反怒为笑，一步步逼近那人：“我以为是多大的来头？就这样？呵，不过如此！你姓什么？”

“奴、奴姓蔡。”蔡奶娘壮着胆子回答，她想，奈何琇岚如何，她就不信天底下还有继室敢直接驳了原配的面子，更何况她还是原配亲自定下来的人，后院当中，除了孟氏能管她，还有谁能管？如今孟氏已逝，便是太子殿下想动自己也要考虑死去的孟氏的脸面。

但凡事皆有万一。

“哼……来人，把蔡奶娘给本宫押下！拖出去，打二十棍！”

琇岚才不管蔡奶娘是哪边的人，她见了此人只觉得厌烦，但她也不傻，直接给蔡奶娘安好了罪名：“乳母蔡氏，伺候不当，以下犯上，欺辱郡主，口出狂言，目无太子妃！今日，本宫便来治治春秋阁的不正之风，以儆效尤！”

哐哐几条罪名下去蔡奶娘已经被砸晕了，见几个健壮的婆子已经走过来打算带走自己，她立刻清醒过来：

“不、不，奴未如此！从未如此啊！太子妃冤枉！”

琇岚在王府时没少见过母亲料理后宅争斗时不少奸猾奴仆也与此时的蔡奶娘一样喊冤，她只悠悠道：“你这话可错了，太子妃一点都不觉得冤枉！”

这话当然是琇岚故意会错意说给众人听的，蔡奶娘听了又连忙道：“奴冤枉！奴冤枉！”

琇岚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她对那两个婆子扫了一眼：“还不动手？是要本宫亲自来吗？”

“婢子岂敢！”两人麻溜地将蔡奶娘押住，并非常体贴的扯了块布实打实地塞进蔡奶娘的嘴巴里。

“你们呢？莫非这春秋阁只有一个蔡奶娘偷懒犯浑？以下欺上？都绑了！”

菊霜带来的一大帮人立刻冲了上去，动作别提有多迅速，好似这一刻不绑人下一刻被绑的就是自己一样，期间还有些人不死心想挣扎几下，此时琇岚已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茶盅：“谁敢不服，那便是替蔡奶娘鸣不平，既是与蔡奶娘如此情深，那便和蔡奶娘一同消受二十棍吧。”

她轻描淡写几句话让那群蠢蠢欲动的人此时如同被浪花冲到海滩上濒死的鱼一样，稍稍蹦弹几下，接着瞪大眼睛。

“禀太子妃，奴有一言当讲！”

“哦？怎么，如今春秋阁已是人人皆可说话喊冤的地方了？”

“红玉不敢替自身开脱！但确有一事不敢隐瞒太子妃，求太子妃赏奴一句话的时间！太子妃仁善！”那人说完跟着把身子俯下，两手并做一起放在头前，恳求之意十分明显。

“呵……”琇岚一挥手，“除了她，其他人全部押到外面去！至于蔡奶娘，棍棒之刑增添至四十棍！”

“唔！”蔡奶娘此刻一改原本的颓靡之态拼命扭动着身躯想要挣脱那两个粗使婆子的制押，大抵是知道自己经历四十棍后虽死不了但必定会落下隐疾，她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挣扎着。

临危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其中有个婆子不注意被蔡奶娘撞了一头跌倒在地，蔡奶娘趁机冲向琇岚的方向。

那时谁都没能想到蔡奶娘临时来了这么一下，有反应快的奴仆打算替琇岚挡住蔡奶娘，但事情发生的太快根本就赶不上，眼看蔡奶娘正目眦尽裂不管不顾地往琇岚胸口撞去，梅香急得追在她身后抓住蔡奶娘的衣袖差点就能牵制住她，但也不知为何只扯下一块顺滑的布料，布料上都还带着针绣的工脚。

一个奶娘怎会穿得起如此奢华的布料？

但此刻无暇这些，梅香快手将布料塞入怀里以备后续需要。而原本跪着的人群中突然有几个男仆正奋力挣脱着看管之人的束缚，许是看见蔡奶娘的举动自己心中竟也生出几分底气，左右有蔡奶娘当出头鸟，自个儿还怕什么？他就不信太子妃还真敢在新婚头一月见血腥。

只消片刻，场面一度非常混乱，挣扎叫骂的有，忙着救主的有，不管不顾拼命的更是首当其次。

“嘭！”

“……呕哇”

蔡奶娘瞬间倒地晕了过去，接着从嘴里吐出一口鲜红，原本塞在她嘴里的抹布此时也不知到哪儿去了。而琇岚收回腿，面带嫌恶地看着她。

那些跟在头一个站起来挣脱束缚的人的奴仆此时又老实地跪了下去，也不像蛆虫一样扭动了，稍有几个反应慢的也被菊霜带来的人给重新压在地上让他们跪好。

“主子！您无碍吧？！那刁奴可有伤到您？！”立马赶过来的梅香把昏迷的蔡奶娘踢到一旁，仔细打量着琇岚。

琇岚抬手示意自己无碍并让梅香先噤声。

春秋阁四下安静，除了柳树上的鸟雀发出鸣叫之外便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此刻连风都不曾吹拂春秋阁的柳树。

“我越发好奇，你们……”她走到那些奴仆面前，将那些人都打量了一片，“你们这些蠢货，是怎么进来春秋阁的，嗯？还是说，你们也和蔡奶娘一样，是元妃亲自钦点的，嗯？莫非，还有来头更大的，是殿下、皇后还是陛下！说！”

说到“殿下”时已是所有人都低下头了，等到“陛下”二字出来时有的人立刻禁闭双眼身子止不住的打颤。

话毕，琇岚又是一脚踢翻一人，好巧不巧，那人正是第一个带头挣脱的。

“你。”

琇岚也不嫌那人身上沾了尘土，一手提起他的衣领：“你胆子很大嘛。是觉得活下去甚是疲乏，所以想一死求得歇息是吗？”

被她那么威吓，那人抖得如同筛糠，不一会儿，身旁之人竟闻到股骚味。琇岚不掩眼中的嫌恶，放开了他。

跪着的那些人大多已是万念俱灰的模样，除了极个别与红玉一般脸上还稍微带着些能看的表情，琇岚不想再陪他们磨嘴皮子功夫，她道：“本宫原以为你们不过是玩忽职守，想着你们毕竟也是孟氏的人，给你们个教训便罢了，没想到一个个的还挺有反骨！也不知你们背后是有哪位大能为你们撑腰，太子妃的命令也敢违抗？！”

底下的人跪得更恭敬了。

琇岚见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也见好就收：

“行了，废话不多说，蔡奶娘这四十棍该打还得打，至于你们，既然敢以下犯上公然欺主，等会儿好好看着那四十棍是怎么打完的，打完过后，你们这些人从哪来回哪去，东宫不需要欺主昧上的奴婢！”话一顿，琇岚思忖片刻才道：“在此之前，红玉。”

“红玉在！”被点到名字的那人眼睛一亮。

“先前有什么话现在就说。”

红玉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次机会，如果抓不住，那么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她才不要回到陬渠！

“谢太子妃宽厚！”红玉对着琇岚又是一礼，“红玉从未生过不臣之心，当年有幸随元妃入宫，虽为孟氏奴仆，但也知晓入了东宫后太子妃才是红玉真正的主子！当年为春秋阁选伺候的人时，蔡奶娘见几个丫鬟有几分机灵便讨了恩典要了过来，其中一人便是奴婢。奴婢原以为是蔡奶娘看重奴婢，且蔡奶娘当年在撷芳殿也算说得上几句话，但没想到日子久了她竟生了不该生的心思！元妃病了后蔡奶娘更加变本加厉，原本只是刁难我们几个贴身伺候小主子的婢女，那些腌臜事奴婢便不说出来脏您的耳了，之后蔡奶娘还要我们给她日日炖些木瓜滋补类汤药喝，说是小主子只吃她的奶，她的奶好了对小主子有益无害。可自打元妃娘娘去了后蔡奶娘竟开始不准奴婢再进小主子的门，只准在外屋伺候，能进屋的只有蔡奶娘一人。”

说到这，似乎是说累了，红玉停顿一会儿见琇岚未说什么便接着说下去：“奴婢本以为她不让我们几个伺候的进屋是想独享功劳，但后来、后来不知怎的，蔡奶娘竟然又找了两个奶娘进来，特准进屋伺候，但每每也是小主子一吃饱就把那两个奶娘就赶出去。后来奴婢才知道，蔡奶娘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因为她没有奶水，根本喂不了小主子！”

“你胡说！”原本昏过去的蔡奶娘此时清醒过来刚好听到这一句，整个人的状态与之前打算冲撞琇岚样子无差，但因被琇岚在胸口狠狠地踹了一脚，此时看上去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根本没有威慑力。

果然，红玉听她嘶吼也只一开始因不习惯有人大声喧哗身体不自然地抖动一下，她很快又接着对琇岚说：“娘娘，您见过奶娘喂养孩童过后的胸脯吗？您若不信，可以对照蔡奶娘和刘奶娘的胸脯！红玉若有半句假话……愿受五十棍责罚！”

“你这个小贱蹄子给我闭嘴！”蔡奶娘尖叫一声，正打算冲上来撕烂红玉的嘴梅香眼疾手快对着她的腰踢了过去，蔡奶娘不由侧倒在一旁低哼。

“不必对比，本宫信你。”琇岚看了眼菊霜，菊霜羞愧低下头。红玉一听琇岚说愿意相信，只觉得心中那块磐石终于落地，但还不等她放松，琇岚又道：“听你说你是元妃陪嫁，那么蔡奶娘受刑时你便站在最前面数棍数吧。她以前都能在撷芳殿说得上话，我这个继室也不好太过苛责，我的人也不方便管教她省得落了闲话。既是如此，那便由你来监刑，好歹你们也是一同从陬渠过来的人。多数少数，数错了的，由他们……”她将手指一指，“来代罚。”

“而你。”她对着红玉笑了笑，“本宫会让梅香给你些银子，让你顺顺利利地回到孟家。”

“！”

不！为什么还是功亏一篑！？为什么！

红玉忘了礼仪猛地抬起头看着琇岚，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步疏漏了，按理来说太子妃不是应该饶过自己吗？她应该把自己留下来问更多关于元妃的事情啊！自己不是说了自己是元妃的陪嫁吗？……难道是太子妃见自己背忘旧主所以决定将自己一同收拾了？

不管红玉如何揣摩，琇岚已转过身去，不顾身后的琐碎：“好了，行刑吧。红玉，你可要数清楚了。”

很快，春秋阁外棍棒狠厉落在肉上的闷响声、蔡奶娘的哀嚎声与红玉颤抖的声音一并响起：“一……”

前来救急的刘静姝看见那两根粗壮高大的木棍脸色忽地一变，目光无意触及蔡奶娘的屁股——那地方一片完好，布料上并未看到鲜血，除了衣服上沾了些尘土，其他与往常看起来并无差别。

刘静姝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幸好贴身侍女白梨搀扶好她：“娘娘！”“……我没事。”她呼出一口气，缓回心神，暗道：若是出血便算了，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养几个月肉便好了。但棍棒落下血未出，蔡奶娘下半生怕是再也无法正常行走了……

“良媛，蔡奶娘身上并未落红，既是如此，咱们还是回去吧！太子妃今日竟能不顾各自脸面在春秋阁动元妃娘娘的人，您便是与她感情再怎么深厚此时也不能明面上与太子妃对峙啊！”

白梨苦口婆心地劝道，她不知道棍刑其中的差别，见蔡奶娘屁股那并未见血，以为不过是太子妃不愿在大婚头月见血的缘故。

刘静姝如何不知白梨的良苦用心？但今天这个局，她掺和定了。

“不知这蠢货是何处惹了太子妃不痛快？但竟惹的太子妃心烦，的确该罚。”饶过一排排跪在蔡奶娘面前看着她受刑的婢女小厮，刘静姝带着笑脸向琇岚请安。

“起来吧。你也坐。来人，给刘良媛上杯茶。”琇岚点了点头让刘静姝起来，却也不接她的话。她倒是没想到刘静姝的消息竟然会那么快，更令她有些意料不到的是，刘静姝竟然敢就这么过来。

先前因在撷芳殿喝茶时琇岚说过不喜多礼，刘静姝此时只浅笑对着她微微颔首，也算是谢过琇岚了。

两人坐的地方离众人不远，刘静姝还能听到红玉的声音：“……二、二十九。”她表露出自己的疑惑：“娘娘，这是何意？”

“哦，本宫今日过来时见识到了春秋阁的下人们是如何伺候他们的主子的。这不，伺候的不好正在教他们什么才是主子，谁才是主子呢。刘良媛，要不也让你殿里的人来看看？虽说下人们大多还是老实本分的，但难免总有些生了不该生的心思的蠢货，你就当杀鸡儆猴便是，免得让那些人滋长了不臣之心。”

琇岚说的是云淡风轻，但刘静姝不敢反抗，她故意道：“多谢娘娘提醒。方才妾身过来时见那刁奴身上并未留下血迹，想来是娘娘仁厚，顾及新婚头月不得见血才饶了那婆子一命吧？”

这是在提醒自己才嫁进来，最好别多生事吗？

琇岚迎上刘静姝的目光，刘静姝低顺一笑，琇岚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不知道这些，说明你心思单纯。”

早在撷芳殿上琇岚就见过刘良媛心思活络的样子，但此刻那人摆出的低眉顺耳姿态倒也不像勉强，两者并不冲突的出现在刘良媛身上，琇岚眼神幽暗：与孟氏情深的传闻看来是真的了……

刘静姝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赔笑，琇岚拉回思绪，拍了拍她的手后继续喝茶：“这里面的门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丞相将你保护的这般好，本宫怎敢让你知道那些腌臜事？诶，不说这些了，良媛来这是有什么事吗？”

刘静姝强忍着抽回手的念想，她道：“说起来这事是妾多情了，还望太子妃莫要怪罪。”两人一番推辞过后又继续：

“想必太子妃也多多少少听说过妾与元妃娘娘的事情。实不相瞒，妾有今日的安生日子也是多亏了元妃娘娘的照拂……”

“四十。”

随着红玉声落，棍棒之刑总算是结束，菊霜小跑过来对着琇岚低声耳语，琇岚对刘静姝示意让她等会儿再说。

“她有出错吗？若有，按原话处置。”琇岚眯起眼看着红玉，“若没有，便赏她些银子，让她务必平安、顺利地回到陬渠。”

继室果真是个不好相与的狠角色。

刘静姝端起茶盅假意喝茶没听到撷芳殿主仆二人在说什么，她斜眼看向白梨，白梨点了点头悄悄退了下去。

见此，她嘴角微微上扬但又很快掩了下去。

但能在东宫生存下去，谁又会是容易对付的角色？

……

“白梨姑娘，好巧啊！这是打算去哪？”

白梨顿住，但很快脸上又带着往日里的笑容：“落英姐姐，原是你啊。今日不在良娣那当值吗？”

作者的话：首先，非常抱歉这么久都没有更新！（土下座下跪）弥补大家的同时也督促自己，接下来会一周至少两更，一直持续到八月，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ლ(°◕‵ƹ′◕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