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燕14

对于琇岚的疑惑梅香只当听过就算了，她给琇岚铺好了床，将床幔放下：“主子睡个晌午觉吧，梅香就在这守着您。”

因琇岚歇息时不喜熏香，所以屋内的香料此时已被梅香熄灭了，等琇岚呼吸平稳后，确定她是睡着了时梅香轻轻离开床沿。

“梅香姐姐，你怎么出来了？主子睡了吗？”门外候着的菊霜见梅香出来有些惊讶，她和梅香不同，梅香是家生子，是燕阳王府最信得过的那类奴婢，菊霜是琇岚买来的。

没错，琇岚幼时出街游玩，遇上菊霜跪在路上卖身葬父。琇岚见她生得好看，便让梅香掏钱把她买下来了。像这种来路不明的人燕阳王府是不会用的，早在菊霜被带回王府时燕阳王妃便打算赏一两银子打发她出去。

但奈何菊霜活做得确实比一般下人要好，停云院除了梅香，没人能把菊霜比下去。后来查了菊霜的底细，还好她身家干净，燕阳王妃见菊霜是个老实本分的性子，便睁只眼闭只眼过了这事了。

除了不喜熏香外，琇岚还不喜欢房里人多，她房内的丫鬟在几个兄弟姊妹中是最少的那个，只四个。能贴身伺候的就只有梅香与菊霜，但大多时候都是梅香在她身边，菊霜在外面候着。

陪嫁过来的虽有十来个奴仆，但真正琇岚用着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余不过是燕阳王妃怕女儿受苦特地拿来好供女儿使唤的。

“嗯，睡了。菊霜，等会那些良娣良媛到了，你记得机灵点。”

“姐姐放心。”

“辛苦你了，但这都是为了主子。来喝杯茶吧，我瞧着这日头是越发毒了，这时候应该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梅香领着菊霜进了屋，菊霜倒有些拘谨：“姐姐，这不合礼数吧？”也不知梅香从哪拿出一套半旧的茶具，她给菊霜倒了杯茶：“没事。我没用那些好茶叶，就是一些陈茶，主子也同意了。”

见此，菊霜才接了那杯茶去。

慢饮入喉，之前因久站在门外的暑热此时也随着茶水吞肚。

“姐姐，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

“你很聪明，菊霜。”梅香倒茶的手一顿，接着她将茶壶放回桌上。“和那个人断了吧。”

“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我其实不反对丫鬟们找个伴当做下半生的依靠，但是，菊霜，他是什么人，我们又是什么人？他的主子是谁？我们的主子又是谁？你想害死主子吗？”

梅香的话如针一般扎在菊霜的心上，她看着梅香，眼里闪过一丝绝望。

“别忘了是谁让你爹走得体面，也别忘了是谁这些年袒护着你。如果你一直犹豫不决的话，别怪我不顾这些年的情份。”

“……”

见菊霜一直不说话，梅香也知道自己逼得紧了些，但一想到如果有人拿这件事来说嘴，主子该怎么办？主子并不知道菊霜与何郎君身边的常晋有来往，且主子在未出阁之前与何郎君有过那么一段闲话，此时若是因菊霜与常晋之事牵扯到以前的事情，谁能保证主子不会受到牵连？

偌大的东宫里，梅香觉得谁都不能相信。更何况之前太子那个眼神，梅香不是没有看到。

她不敢赌，她宁愿拿自己的命来赌都不会拿琇岚的名誉来做赌注。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贵族夫人间对于名誉的看重梅香这些年在燕阳王府见过，所以她要在最根源处就解决掉麻烦。

“你好好想想。若是放不下他，那便回王府去吧，王妃不会亏待了你去。想脱了奴籍也好，或者是直接和常晋远走高飞也好，都随你。只一点，你若是不想再留在主子身边，那便干干净净地走，别给主子留下什么麻烦。……主子和他，你自己好好想想谁对你更重要。”估计自己再不回去琇岚只怕是要醒了，梅香也没多留，“走之前把这收拾了。”

回到琇岚那时琇岚还在熟睡，梅香见时辰还早，也不着急喊醒她，自己坐在床下面想着事。

她在想，菊霜若是走了，谁来接菊霜的位置呢？琇岚挑人伺候先看那人合不合自己眼缘，若是不合眼缘，事情做得再好也是屋外伺候，很难进屋。若是合眼缘，但事情做的不好，琇岚自然也不会要，顶多是在屋子里养个闲人，时不时看几眼舒舒心罢了。

想到这，梅香只希望菊霜别脑子发昏，老老实实留在主子身边不好吗？男人能有主子靠谱？

“嗯……什么时辰了？”正想着，琇岚便醒了。

“主子醒了？离良娣良媛们过来请安还要一会儿呢，主子再睡会儿？”心下想不了那么多，梅香隔着床幔问道。

“不睡了，再睡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夜里怕睡不着。”琇岚虽是那么说，但眼睛又眯上了。

梅香笑着将床幔拉上去，她扶着琇岚起来：“那奴伺候您起来吧？”

等到那几个良娣良媛进来时琇岚正在簪发，菊霜小跑进来低声示意几个侧妃都到了，在前厅等着琇岚。

“嗯，知道了……诶，你这眼睛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琇岚不经意看到菊霜眼眶微红，有些惊讶，这才第一天呢，谁敢欺负她的人？！

梅香瞥了菊霜一眼，又收回目光。

“没人欺负奴婢，主子别担心。奴婢是刚才进来时跑急了，被外面的风沙迷了眼，没事的主子。”菊霜将头低得更低了，她不敢看琇岚也不敢看梅香。

“是这样吗？那你仔细些。”琇岚这时来不及多想，她等梅香收拾的手停下后，便站起来。

“走吧，去见见她们。”

琇岚一进来所有人都站起来等着她，悄悄打量她的有，神色淡淡盯着地面的也有，更多的是恭敬地站在那，等待琇岚的指示。

“都来了？没久等吧。”梅香扶着琇岚入座，琇岚笑着随意一抬手，“坐吧。”

位置不止那四个，但能坐下去的只有良媛、良娣，其他来请安的妾室是没有资格坐在这的。

待几个位分高的侧妃都坐下后，梅香走两步站出来了些，“众人对太子妃行礼，以示尊敬。”

坐着的那几位又站起来，和后面那一群人一起规规矩矩地将礼数行尽。

“行了，都坐吧。礼也行完了，我这没那么多规矩。”就四个人坐在自己下首，其余人都站在那，那么多人都面对面站在跟前，把琇岚看得只觉眼睛难受。

“多谢太子妃体恤，但礼不可废。”后面那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出来一个人行了一礼对着琇岚解释道。

左下首第一个坐着的是位穿淡紫色衣裳的冷面美人，见此，她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似乎是不想再多看这里一眼。

琇岚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人也发现琇岚正在看着自己，两人不经意间对视一眼，那位女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微微颔首。

“那便出去吧，良娣和良媛留下就行。”没忘了正事，琇岚随意挥了挥手就让其余人下去。

“这……娘娘，您还未见过众人呢。”右手下座一位穿橙色衣衫的妾室说道。她微微皱着眉，又道：“娘娘，您看？”

琇岚不说话时便没人再敢开口，位置上就坐着五个有分量的人，一个是太子妃，两个是良娣，两个是良媛，先前说话的就只有位份最重的那三个。

“这不是都见过了吗，还要怎么见？”琇岚斜眼过去，“你有什么想法？”

穿橙色衣衫的女子脸色一愣，不再说话。

“卢姐姐是做好人做惯了，说嘴时冲撞了太子妃，太子妃莫怪。”接着出来说话的是她身后一穿明橘色衣裙的女子。那人嘴角含笑，音脆似莺，一举一动皆有魅力，看上去别提有多勾人。

“我怪她做什么？你很高兴？”

“这……”

原本嘴角含笑的女子此时笑容凝固在脸上。

“太子妃若是不嫌弃，便听听大家的位份，也好方便您日后的管理。不如先从妾开始？”这次倒是原先那位穿紫衣的冷面美人出来说话了。

“好啊，你先说。”琇岚含笑看着她，冷面美人报以浅浅微笑，“良娣王氏，见过太子妃。”王良娣本就是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坯子，不笑时尚带几分疏远活脱脱像个冰块，刚才脸上带着的笑意虽只因客套而显露，但已是足够令人觉得赏心悦目了，也不知真心笑起来该有多好看。想到这，琇岚莫名有些羡慕陈俨。

“妾，良娣卢氏，见过太子妃。先前若有不敬，还望太子妃海涵。”这是橙衣女子。

“妾良媛刘氏，见过太子妃。”这是之前笑着出来解围又被琇岚噎着的橘衣女子。

“妾、妾良媛张氏，见过太子妃。太子妃金安！”最后说话的是穿着青色衣裳的一眉清目秀的女子，她神色略带着拘谨，橘衣女子见了她这样轻轻笑出声，琇岚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难不成我会吃了你？”琇岚故意逗张良媛，也许是张良媛长得就一副好欺负的样子，琇岚的恶趣味又开始了。

“这、这、妾不敢。”张良媛被她吓的脸都白了几分。明明是琇岚故意逗她，她反而还说自己不敢，琇岚知道这是个胆小的，便见好就收，“好啦好啦，跟你说笑呢，若是把你给吓着了，这可怎么好？”

张良媛赔笑了几声，她怎么也想不透这太子妃怎么专门围着自己说话呢？可吓坏她了……

“妾……”

好不容易后面十来个人把自己的位份介绍清楚，琇岚神色恹恹道：“都说完了？行，那就都下去吧。哦，你们四个，留下。”

直至出了撷芳殿，那几个位份低的妾室还摸不清头脑：这就完了？不用立规矩吗？前太子妃可是立了好一会儿规矩的。今天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了？

越想越觉得不可能，自己没被留下，但是那四个位分高的被留下了，这说明什么？总觉得琇岚背后留着一手在等着自己，心下更不敢懈怠了。

至于留下来的那四人，冷面美人，也就是王良娣，她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谁也不看，偶尔打量几眼四周的装潢：卢良娣因之前说话以为自己冲撞了琇岚，此时也是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喝着茶水：而刘良媛一会儿看下这个，一会儿看下琇岚，就她最忙：如坐针毡的是张良媛，她想起先前的死里逃生，顿时又觉得自己这是羊入虎口，莫名的，她就是怕琇岚。

“先前她们在这，我不好问你们的名字。现在好了，来，咱们来说些体己话。”琇岚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但四个人眼里有四种不同的看法。

毕竟是太子妃，即使不是原配，但她们在琇岚面前终究要低一等。

“妾单名一个懿字。”卢良娣率先开口。

“静姝。”这是刘良媛。

“含霜。”战战兢兢的依旧是张良媛。

只差王良娣未说了，琇岚看着她，她也看着琇岚。

“……”

琇岚疑惑地眨了眨眼：“嗯？”

“……王氏，书怜。”

“书怜？”

“……嗯。”

似乎是不喜被人这么亲昵称呼，王良娣不自然别过头去，对此琇岚是笑得更开心了。

这很奇妙，就像是张含霜第一次见琇岚却害怕她一样，琇岚第一次见王书怜就很喜欢她。

原因？大概是王书怜长得漂亮就算了，而且每一个漂亮的点都长在琇岚的高兴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