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无间

“新来的？怎得以为裹得一身黑就不怕烫了？”

巨大的黑锅下是永不熄灭的火焰，锅里则是滚滚热油，以及许许多多在其中浮浮沉沉的身影。

凄厉的惨叫是这里的背景音，他人有多惨，这悠闲到下油锅如泡汤的家伙就显得有多怪异。

“乌竟都，管好你的锅，那边要有人翻出去了。”两道身影在巨大的油锅下显得如同蝼蚁，尤其是那一身黑的身影后的矮小少年。

“啧，摆渡人？这才多久没见，你怎得又变小了。”名叫乌竟都的家伙肤色赤红，额头上还生着一对尖角。

他赤身裸体地趴在铁锅边上，眯着眼仔细看了一遍才反应过来：“你这是又带犯人去无间？倒也不必每次都从老子这走吧。”

“我看你脑子被热油炸熟了吧！看清楚了，这是我同事！”被称作摆渡人的少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就走这怎么了，油锅地狱又不是你开的。”

“不是老子开的，但是老子管的！”乌竟都隔空一巴掌把想翻出油锅的身影打回去，溅起一片金黄的油花落在地上。

“我去……”摆渡人看着那一滩热油要落到自己身上，气得话都快说不出来。

但他旁边那道身影却一把将他拉到身后，躲开那道飞溅的热油。

那金黄的看似是热油的液体，却是炽热如岩浆，还带着极强的腐蚀性，虽然伤不到他，却也是要疼一疼的。

黑袍被腐蚀成破布，露出其下那道身影的真面目。

竟是一个人类。

“老子……我……”乌竟都憋红了脸，虽然以他的肤色也看不出变化。

他本以为只是和摆渡人之间的小打小闹，毕竟摆渡人虽然如今不再地狱生活，但他们都是同出幽冥的阿修罗鬼族，彼此之间熟的很。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个人他认识，原本被关押在无间的重犯，后来被上头重新审判于归墟守陵，前不久刚被特许将功补过，出来戴罪立功。

就算是戴罪之身，也是手里有实权的，比他这个地狱里全年无休烧锅炉的强。

这下把人得罪了，乌竟都都能想象到自己今后的日子有多惨。

就在乌竟都脑补自己的未来时，那人拉下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黑袍，露出其下那青灰色的长衫。

他低着头，披散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只是伸手冲摆渡人摆了摆手，手腕上金色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叮呤作响。

摆渡人点点头，冲乌竟都道：“他没打算计较，你这家伙以后少乱来，不然下次可就不一定这么走运了。”

“好好好！”乌竟都连忙点头，双手合十。

摆渡人叹了口气，冲他旁边那人道：“快去吧，趁会审还没开始。”

……

第十二杯了。

巫离歌不动声色地添茶，而他对面的人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打算。

早知如此，他便让玄鸢留下，至少她还能看他眼色配合套话。

毕竟他对上古遗域为数不多的认知都来自妄尘，但这家伙身上可没有看起来像易天六道的身份标志。

妄尘那腰牌上可是有易天六道和昆仑教的图腾，就连那神尊都有令牌，但这人身上连个身份牌都没有。

比谁能沉得住气巫离歌当然不会输，但就算支走玄鸢，丹塔那群人为了他们老祖的丹身也不可能忍耐太久。

啪——

巫离歌重重地将茶盏放在桌上，但对面那人依旧一动不动。

以他如今这般境界，自然看得出对方不是真神，但也不是半神更不是伪神，只不过是个……厉害点的人族。

“阁下不请自来，可不是客人该有的礼节。”他声音冷清，语气淡淡，却在开口瞬间使得房间内寒意十足。

“……抱歉。”那人终于开口，却是在吐露两个字音后没了下文。

巫离歌也是被这毫无诚意的道歉堵了心口，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阁下不该说明一下身份和来历？”巫离歌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和善。

“……本王乃幽冥轮回尊者麾下，北、北衍鬼王殷伶！”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很努力装作威严的语气报上姓名，却因为磕磕绊绊显得格外滑稽。

原来只是不善言辞。巫离歌垂下眸子，他最担忧的还是上古遗域是否和仙界一般，有各方势力博弈纷争，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一颗棋子。

而且轮回尊者……就是那日警告他却也使天道网开一面的存在。

“本、本王此次奉尊者之命，与此世完善轮回法则……您、您是真神，按规矩需、需要先行拜访。”他结结巴巴地讲了此行目的，全身紧绷在原地。

巫离歌看得出他在紧张。本以为从那里来的都会是如妄尘一般的老油条，他也觉人不可貌相，以为这看着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内里也是个老妖怪。

没想到看走眼了，还真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

“做你该做的事。”巫离歌摆摆手，亏他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

“多、多谢。”小少年重重地松了口气，连忙躬身行礼。

就在他转身离去时，突然伸手拍了下脑袋，鼓起勇气又转了回来。

“那个、衔烛之龙希望您去往上古遗域时，去幽冥一趟，祂想见见您。”

说罢，他也不等对方确认就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衔烛之龙，是抚养明巫的那位烛龙老祖。巫离歌从妄尘那里听来不少，这位于幽冥镇守轮回，司掌幽冥的昼夜。

虽不是真神，却也和真神无异。

明巫成神离开后便再没有回去过，如今得到他的消息却是其死讯，也不知这位作何感想。

应当……没有太多感触罢，毕竟真神无情，他这才证道多久，便觉得自己情绪比之从前几乎淡到不可察，而那些神尊，可是活了成千上万年。

那么明巫呢？身为真神的他，是否真的像表面上那样喜爱自己，又或者说，所有的情感，不过是用来伪装的欺骗？

巫离歌不知道，但他似乎已经不在乎了。

木已成舟，即使他能看见过去，却也只能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