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郎（五）:瑞王篇（2）

“叶知秋，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叶知秋的刀在黑暗中闪着寒光，上面映着瑞王从容的笑，“你帮本王逃走……我帮你……把你妹妹还给你……这笔交易你觉得如何，嗯？”

叶知秋险些没有站稳。

“我妹妹……现在在你手上，对么？”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暗哑，眼神依旧能飞出刀子。

“对，她现在很好，”瑞王从暗处走出来，叶知秋恨不能此时将这张曾让她差点动心的脸千刀万剐，“该怎么决定，想必你很早之前就做出了取舍。”

他又向她凑近了些，冷笑一声:“你当初在雪中为本王撑伞的恩情，本王现在都还没有忘。真可惜……如果那个时候本王临时起了意把你留着身边，今日你我见面也不会这般为难的境地。”

他这么说着，手抚过叶知秋的脸:“如若不是本王救下你妹妹，恐怕她现在只能在一个个风流男人的身下艰难求生，小姑娘生得好看，你这个做姐姐的可要好好护着才是。”

“瑞王殿下真是苦口婆心，为我指点迷津，权衡利弊了这么久，看来对我的关照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知秋自然感激不尽，”叶知秋把瑞王的手扯下，直视他的眼睛，淡笑道，“这笔交易亏了殿下不少心力，对我而言倒是划算的。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和其他那些不讲信义的地痞流氓相比，殿下自然是最好合作的。”

“你倒是个聪明人，难怪我二皇弟看重你这么多年，”瑞王隐露凄冷之色，“是本王对不起你……若不是本王存了私心，想必你与我二皇弟这辈子还能做一对璧人。”

“殿下真是说笑了，太子是锦玉堆里的贵人，哪只眼能看上我这个穷山恶水出来的野丫头，”叶知秋的眼前浮现萧远昭的面容，她的眼睛渐渐起了雾，“我有求于太子，太子看我是个能使唤能逗他乐的玩意罢了。”

她递给瑞王一个小瓷瓶:“殿下把这药喝了就行，后面的事我会处理的。”

叶知秋一直都在骗萧远昭。

从她来到太子府的第一天开始，她都是把寻找穆兰的事情放在第一位，什么信封、什么字条，都是她有意留存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这些东西能被他看见。

是的，她不屑于用自己的身子为自己谋求一个未来，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未来，可是穆兰的未来不行，她不能放弃她，她还那么小。

爷爷离世的那一天，傍晚天边残阳如血，流云飞过，她清楚地记得爷爷的声音微小地几乎要被风声折断，爷爷告诉她，要牢牢守住自己的心，不能被小恩小惠迷了眼，那个在大雨中帮过她的男子，也要忘了。

自己的命运，要由自己掌控。

她跪在地上，握住枯瘦老人的手，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在乎她的人走了，她的生命也似乎走到了尽头。

叶知秋出生没多久，父亲就在田里被牛伤了手，再也不能下地耕作，母亲见未来无望，便舍了尚在襁褓中的她和伤残的父亲，父亲也因此自轻，寻了法子人就没了。从她懂事时开始，自己就是由曾做过书生的樵夫爷爷养活的，她是一个连生身父母都可以轻易抛弃的人，所以她不奢望自己能被谁放在心里。穆兰还太小，还对这世间心存希望，她不能让这小孩遭了和她一样的事情，她要让她知道，至少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时刻把她放在第一位。

叶知秋没有任何办法，每一步她都不能走错。

呆在太子府的每一天，她都是如履薄冰。

萧远昭心思那样多的人，也应当明白她交给她的真心多半掺着假意。

哪有什么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世人目盲心不盲，自欺而已，何必当真。

对，一切就应该是这样。

叶知秋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身处牢笼中。

牢窗外月光清冷，她穿着单薄的囚衣，身子紧紧拢着，不停地搓手取暖。

身后传来牢房打开的声音，她回头看，是萧远昭。

叶知秋知道自己已无颜见他，便扭头看向窗外的一弯孤月，外面已经飘起了大雪。

她的唇冻得发紫，身子拢得更紧，身后忽有一件大氅罩住她，与之相伴的，还有男人温暖的怀抱。

“你……你来了。”泪水开始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知秋，你告诉我，瑞王是不是你放走的，你跟我说，我就信，”萧远昭握住她的手，“他是不是要挟过你，你都告诉我。”

“陛下，是臣放走了瑞王，所有的过错，都由臣一人承担，臣……只是仰慕瑞王殿下才这么做，与瑞王殿下没有半点关系……”她低着头，掉下泪来。

“你骗我，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是他威胁你，对么？”萧远昭替她擦去泪，强行让她直视自己。

“不是……陛下多年来视我为玩物，臣在陛下身边鞠躬尽瘁多年，从没得到应有的名分，是臣心生怨愤，这才投靠了瑞王殿下，”叶知秋吻住他，狠狠将他的唇咬出血，“今日见陛下被至亲之人背叛，臣求之不得，乐见于此。”

“你骗我，”萧远昭一把抱住她，低声在她耳边道，“你若真是自己说的那般不堪，早就该把自己全部献给我，可是你一直都是自尊自爱，亦不肯对我卑躬屈膝，定是他逼你如此。”

叶知秋怔怔地望着他，二人目光相对良久。

叶知秋冲他摇头，几近哀求。

萧远昭被她这副模样刺痛了眼，他替她把耳边的头发拨到脑后，轻抚她的后背。

他把大氅留在她那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他要暂时将他的姑娘独自留在这冰冷的地方，那个一直心心念念着他、说要为他撑伞的女孩。

这一年叶知秋已有二十四岁，若不是为了他，她早就该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或者是同其他男人一块在战场上厮杀，不管怎么说，是他耽误了她，是他让她平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已为他纵身一跃，他自当也要为她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