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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堂之上，君王独坐。
他的眼前是无数拜伏的臣子，脚下是广阔无垠的山河，心头是扫平四海九州的鸿鹄志。
占卜的巫师从昨年便开始卜筮吉凶，耗费大半年的光阴选定吉日，掐指一算，就在五日之后。
五日之后秦国新王冠礼，礼成亲政。
从此以后，秦国将迎来新气象。
又是深夜，殿外凉风习习，吹的殿内烛火摇晃。
殿内只有火焰舔舐灯油的声音，嬴政跪坐在长案前，手上握着朱丹笔，眉头紧锁。那烛火落下的阴影不停随风摇晃着，很是扰人视线。少年有些恼，不由抬起眼帘瞪了那烛盏一眼。
盖聂刚踏入内殿，正好将一切收入眼底。
那一眼不打紧，灯盏内的烛火好似告知到年轻君王的不满，瑟瑟发抖起来，搅得那竹简上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了。
还没等嬴政唤来宫人，一双修长的手便将那摇晃的烛火轻轻拢住，朝着嬴政微微张开。
竹简上的字立刻清晰了许多，方才还摇曳的烛火也顿时安稳下来，像朵莲花般开在那人手中。
昏黄的光散发着温暖，将那双手照得盈盈透亮。
嬴政抬头，看见一双清澈的眸子，他心头一动，心里的话仿佛不受控制般，脱口而出。
“冠服已经送来了，孤想试试尺寸，先生可否替孤正衣理发？”
见盖聂点头，嬴政顺手便脱下自己玄色的外袍，拿起案边叠好的初服。朱红的初服上用金线绣着一条盘旋着的巨龙，很是威严，衬得嬴政眼珠漆黑。
而后便是月白中单和玄衣。
漆黑的玄衣将君王高大的身体裹住，腰间十二块美玉拼接的腰带围起嬴政挺拔的腰身，不怒自威。
盖聂到底是第一次服侍旁人穿衣，即便他很是小心，却还是将嬴政的长发压在了里衣内。
嬴政抬头时，才发现身后的少年窘迫的说不出话来。他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很是好奇的看着盖聂忽然垂下的眼眸，笑容深深。
“原来这世上还有能难倒盖聂的事。”
这是嬴政第一次唤盖聂的名字。
盖聂沉默，连他都未曾察觉自己耳尖早已羞红。
半响，少年悄悄抬起眼帘看了看面前的君王，轻轻的声音如同一缕清风，不抓紧便会溜走。
“王上……不如……”
嬴政摆摆手，知道他想说什么，却不给他机会。
他转身面对着盖聂，将自己的长发慢慢拨到胸前，然后散开领口，朝着面前的少年微微弯腰，低下了头。
“先生将长发笼住，从里衣挽出就好。”
盖聂下意识看过去，眼里全是敞开的领口与淡色的肌肤，他匆匆移开视线，悄悄瞟了眼嬴政。
对面的少年君王低着头，浓密的睫毛轻轻抖动着，高耸的鼻梁与薄唇勾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一动不动。
从前在赵国寄人篱下时受尽白眼，连一个小小的男爵都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嘲讽他，可他却牢牢记住自己身体流淌着王族的血脉，无限的忍耐。
因为他相信自己终会回到秦国，君临天下。
所以从未谄媚奉承，从未低头屈膝。
谁料今日少年放下了骄傲，心甘情愿的屈膝低头。
盖聂尽量放轻自己的力道，谁想指尖在接触到嬴政的乌发时，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嬴政察觉到这细微的颤动，勾唇一笑。
管他什么礼法，管他什么骄傲。
千金难买我乐意！
当长发从里衣中挽出的那一刻，盖聂情不自禁的长舒了口气，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嬴政直起身子，一眼就瞧见了他微红的脸庞。
他极少作弄别人，今天既然已经破例，干脆再利落一些。想到这里，嬴政的笑容不由稚气许多，狡猾的看着面前芝兰玉树的少年，正声道。
“先生难道忘了，还有十二旒冕？”
盖聂捧着冕沉默下去，竟不再看嬴政。
嬴政知他今日绝不会再碰自己，于是利落的给自己挽了个发髻，接过盖聂手中的冕，稳稳当当的戴上。
一加冠，盖聂便觉得嬴政变得有些不同。
那冕前摇晃的十二列王珠遮住了嬴政的面容，即便盖聂站在他身边，一时间也看不清楚少年君王的神色，只能隐约看见一双狭长漆黑的眸子落在他身上，喜怒不形于色。
盖聂已经能想象到未来的嬴政，高立在庙堂顶端，俯视着台下无数拜伏的臣子。其中有大胆的人抬起头看上一眼，却无法窥探到君王的神色与神情。
这便是君威难测。
想到这里，盖聂的目光难免复杂起来。嬴政却好像一眼看穿他心中的想法，伸手拨开额前的王珠，露出那张英俊的面容，眼中有安定的意味。
“还请先生不要忘记之前的承诺。”
这句话，竟叫盖聂这个一向稳重的人有些慌张。
寡言少语之人比常人更看重誓言，因此盖聂认真的思索起来，自己究竟是何时许下过誓言。
思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还是半句。
护他无忧。
盖聂无奈的看着盯住自己的嬴政，他还维持着刚才拨开王珠的模样，死死看着盖聂不放，非要他说出那句话不可。
少年苦笑一声，终究没能拗过嬴政，认命般张开唇瓣吐出那几个字。
“在下记得，定会……”
还没等盖聂说完，殿外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嬴政立刻收敛起刚才那副倔强稚气的模样，垂下手负在身后，又恢复了那张毫无波澜的面容。
一位内侍小跑着进入内殿，他身后还跟位一身漆黑的男子，连整个头颅都被包裹住，只露出一双在黑夜中暗暗发光的眼。
那黑衣男子见到嬴政便拱手跪下，不知用了什么涂抹在喉咙里，竟能发出异于常人的金石之声。
“王上，雍城有乱！”
他话音刚落，盖聂便猛然记起，眼前这人就是曾经与自己交手的游侠。盖聂的目光轻轻落在嬴政身上，只见他蹙眉不语，心中一叹。
嬴政看着地上的男子，沉声问：“可是嫪毐谋乱？”
黑衣人闻言咽了咽唾沫，声音骤然便低。
“是，也不是。”
嬴政听完眉头蹙得更紧，示意那男子说完。
黑衣人看了眼立在一旁的盖聂，正声道：“雍城的暗探接到消息，王上冠礼的地点改为蕲年宫。长信侯从半月前便开始收购铁器，连进出城的兵马都比往常多了许多。”
嬴政怔了怔，声音轻飘飘的。
“那是孤为太后修建的宫殿，是不是？”
黑衣男子不敢回答，只是死死趴在地上。
嬴政见他不回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沉默半响后竟然放声大笑起来，盖聂这数日陪伴在他身边，同吃同住，却从未见过嬴政露出这样疯狂的笑容。
一时间，连他束手无措起来，更不要说趴在地上的人，早已经开始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抬。
殿内死寂，连呼吸声都异常清晰。
年轻的秦王仿佛笑够了，高高仰起头颅，用手覆住双眼，将自己视线内所有的事物都遮住，仿佛要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离。
良久之后，那只手才缓缓垂下。
盖聂看见他紧闭着的眼，缓缓睁开，猩红一片。
他又成了庙堂上那个不悲不喜，仿佛再大的风浪也不能摧毁其意志的秦王嬴政。
方才那个眸光狡黠稚气的少年，那个敞开自己领口的少年，那个倔强的非要叫自己说出承诺的少年去哪了？
盖聂有些恍惚，再将心神稳下时，嬴政已经回到长案边写着什么，殿外的风不知何时已经发出低低的哭嚎声，将原本就昏暗狭小的内殿衬得愈发寂静。
长案上的灯芯被灯油浸透，遇见火苗时发出轻轻的扑哧声。火光落在嬴政的侧脸上，拉出他身后一片极大的阴影。
山雨欲来风满楼。
Ps对不住大家，写了点糖以后就没刹住，本来预告说这章嬴政冠礼来着，我有错，我给大家赔罪。
这章本来可以早点发的，结果写到穿衣服那块我把稿子给整没了……发出咸鱼的哭声
最后强忍着泪水，凭借记忆硬是把之前的稿子又打了一遍………我真的太难了……所以能不要脸的求推荐求留言么？爱你们。
最后的最后，相信我！明天一定加冠！
明天是加冠+大型修罗场（真要人命的那种）
这两天都是两更，很肝了
如果大家能继续支持，明天我就！继续！爆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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