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似毒（三）

案情调查到了第三天，石庄内几乎所有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石庄祠堂里。

　　这祠堂是钱氏姓的祖宗修葺的，供奉着钱氏先祖和石庄的名士，钱氏带着石庄的人发展丝绸 ，算得上是这小土一方的大户人家。但到了钱员外这代，香火就尽了，啃食前人积蓄，苟延残喘。祠堂也就有一二十年没有再修了。

　　幽暗的祠堂，窗外透进浑浊的微光，檀香四绕掩着朽味，腐陈许久的木桩落下细小的散灰。堂中人头攒动，嗡嗡的讨论声挤满了祠堂，一瞬间多了不少人味。

　　祠堂中央横放着一副黑木棺材，烛火明晃，映着四人。钱老两人怒目瞪着一个身着黑色长袍，被绳索捆绑的男人。另一个人则巧目盼兮，寻一人的身影，嘴角勾着弧笑，找到那人后，嘴唇微合虚压出声来：“严肃。”

　　严洬和昊叔一行人挤在人群前端，刚好能把这里的情况看清楚。严洬对上那阴笑着的人的眼神，心一悸，身上一会儿寒，一会儿热：竟是他，他想干什么？

　　钱员外发声，止了人沸：

　　“大家安静，听我说，今天这害我女儿惨死的凶手已经被逮住了，多亏了林道人，才没有让我女儿枉死啊！”

　　周围的人群听后又炸开了，四下里七嘴八舌地讨问着：“就是这绑着的人吧，看着挺秀气的人，没想到是人面兽心……哎？这林道人是谁？这等没头目的悬案，也能找到凶手，也是个能人了！”昊叔在这人群间，听得一头雾水。

　　“嘘，请安静。”林道人将手指压在唇前，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小的虎牙。声音轻飘空灵，人群都闭了口，只感到背后吹着丝阴风，冷汗直冒。

　　“这厮名为宇清，爱慕钱氏之女，知其要嫁与官家子弟，心生怨恨！”林道人一脚踹在宇清的膝弯处，膝盖与地面的碰撞声回荡在祠堂内。

　　“爱而不得，便痛下杀手！我说的对不对啊，宇清。”这一声宇清叫的颇为甜腻。

　　跪在地上的人头低垂着，双目紧闭，心爱之人就躺在面前的棺材中，安静的睡着。他咬着唇齿，一字一顿的念着：“对，我心有不甘。”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此刻让我与蝶儿同死，我也是愿意的……”

　　“这人好生要脸啊，害死了人，如今还想同死，是想用你那扭曲的爱骗我们的同情呐！”

　　“就是！你这种人想攀附钱家，简直是奢想……”   “禽兽！下手这么毒，禽兽都不如……”话是骂的越来越狠，人们逮着了机会，将平素的压抑和不满全都转为恶语，统统砸向跪在地上的恶人。

　　钱员外听得众云纷纷，怒发冲冠，向着宇清拳打脚踢，劈头盖脸的打去，宇清被打到咳血，眼睛始终盯着棺材，不躲也不吱声。

　　林笙的脸倒是慢慢变得青黑，阻了钱员外的一记拳，道：“钱老，你可记得答应我什么？”一双杏眼寒彻骨，钱员外吓得立刻收了手，退到后面装惨。

　　这林道人可不是钱员外花钱雇来，而是携千金而来，说是霄山修士第一次出山，解救穷苦世人。钱员外见钱就收，没个脑子，只知道钱是真的，女儿也能死有出处。

　　“请问林道人，这人是用什么手法作案的，你又有什么证据说是他干的？”嘈杂的辱骂声中唯一的质疑，严洬站到中间指问，表情凝肃。

　　林道人慢悠悠的走到严洬面前，嬉笑着，小声说：“哥哥啊，我名为林笙哦，记住了？”随机假咳几声，转过身向跪在地上的人走去，“你看好了！”

　　“罪证他已经亲口承认，罪行？我演示给你们看，让他自食其果！”他掐起宇清，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将里面的液体生生灌进宇清的嘴里。然后拖着他走出祠堂，后面跟着一群人看热闹。

　　宇清被甩在地上，热烈的阳光向他投去，终日在黑夜里过活的鬼，被烈阳刺的睁不开眼，却努力的想看清头顶的烈阳。周围静静的站着一群人，一双双狰狞的眼眦目，兴奋地看着他的死刑。

　　这就是在阳光下的感觉，好暖和，蝶儿，我好想看你的微笑，阳光下，你的笑容……

　　棕红的烧斑爬上了他每一寸皮肤，阳光在撕裂他的血肉，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他的意识，白烟轻轻寥寥的飘起，迷乱了双眼。

　　“哇，快看啊，真的烧起来哎！”

　　“是的啊，从来没见过……”

　　人是无情，看他的死去就像看一场新奇的好戏。耳旁嘈杂的人声渐渐淡了，眼前的烟雾惚恍惚恍的，他仿佛看到了一只白净的蝶儿，扑颤着翅膀。泪水滑过残缺的皮肤。

　　是我太自私了，你我一生只一世，不入轮回，没有来生。自此一去，永远消失，永远不相见……

　　“俏丽若三春之桃，轻素若九秋菊。郎君树下里安坐车，脂粉掩面来相迎……”他唱起昔日蝶儿的唱词，唱到哑然无声，唱到灰飞烟灭。

　　他是忌冷的蛾，人的爱是烈火，是他渴望的光，引诱他从永生走向死亡，却让他摆脱了永世的寒冷。

　　林笙看着那只可怜的鬼儿，听着那段呕哑的曲儿，心乱如麻。

　　“这不对啊，他都烧成灰了。”一个男人伸着头叫出来，周围的人附和着：“是啊，是啊，死的不一样……”看完戏的人，回过味来。

　　“不好意思啊，毒药给他喂多了。那可是奇毒，一瓶下去，不就是烧成灰了吗。”林笙僵笑着，拳头紧攥，心里暗暗下咒：来日，我叫你们都成灰！

　　看过戏的人群散了，昊叔和辛蔓也知趣的走了，很显然今日这场戏，就是个阴谋，叫人们永远也不知道吸血鬼的存在。

　　严洬还在原地站着，待林笙将走，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两目相对：“你不惧阳光，是贵族？”

　　林笙甜笑着，捂上抓在肩膀上的手，指尖的清凉传递给严洬，“哥哥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还有你是舍不得我走吗？”

　　严洬被着忽来的调戏，吓到后退，脸涨得通红，等到反应过来，人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