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半个宗师

成都早不像十几年前那样悠闲，那时虽经济不发达，可人们也不像现在这么忙，说句玩笑话，经济的发展让整个四川都失去了本该有的特色。

就像是一些本来很有风格的建筑物、居民楼，如今早拆了盖新房了，拔地而起的大厦在各个街道连成了一条线，若不设公交站牌，根本不知道哪儿是哪儿。

后来的人再也看不到雾蒙蒙的清晨，靠着巷口墙壁抽烟的老头，缓缓驶过的三轮车，以及早餐铺子升起的炊烟，实在可惜。

从前的茶坊尤其热闹，一般到了下午，悠闲的人们便开始陆陆续续进到里面，点上一杯茶，打打麻将、玩玩扑克，直到晚饭时分才回家。

四川人的懒散就像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可惜到现在这种遗产已经消失了，当然，比起北上广那些城市，他们依旧是比较闲的。

这世道没什么不变的东西，在四川，就连火锅的锅也在变，变得奢华，可是价格又不至于太贵，因为火锅本就是老百姓的食物。至于那些变化多端的锅，可能是古时候贵族才能享用的，正是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在外人看来这是好的，象征着平等，可地道的四川人并不在乎商家们在锅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凡是本地的食客，都会觉得大多数火锅店的味道不如从前。

值得庆幸的是仍然有人愿意凌晨起来熬一天的汤，郊区的一条美食街有很多老四川食客常常光顾，他们说这里可以吃到以前的味道。不止是这样，他们更爱的是郊区的环境，就像是十几年前的成都，在这里，上了年岁的人容易找到归属感。

方志明的火锅店就开这条美食街上，虽然周边还开有各种饮食店，可互相不怎么影响生意，因为这儿的人实在太少，过了晚上9点，就没人在街上走了，往来的食客都是冲着某一家店铺来的。55部解散以后，方志明就来到成都找到了从孤儿院将他领养出来的师父，这个火锅店便是他师父的，去年师父去世，这店就变成了方志明的。

今天已经到了开店的时间，唯有方志明的店没开，其他店主知道他可能被周边的流氓找上了麻烦，就着急的打算报警，这时开面馆的老刘出来说话了：“不用报警，过不到好久他就回来了。”老刘在美食街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与方志明的师父也是旧交，其余人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听了他的话。

此时的方志明正在一处废弃的工地，被十几个纹身的彪形大汉围成了一个圈，圈中间有一张桌子，方志明坐在一头，一个老大模样的人坐在另一头，方志明说：“莫跟我说你们关系好深，人脉好广，赚钱嘛，又不丢脸，我就是没搞懂，为啥子要给你们钱。”

老大听了这话笑了，恶狠狠地说：“不要跟老子两个冒皮皮，这个保护费，你交还是不交。”

方志明连忙道：“不要冒火噻，交可以，但是就你们这些人，咋个保护我嘛？”

老大不愿再多说，命令周围人道：“给老子打！”

方志明起身，一个顶肘将冲过来的人顶飞到五、六米远，旁人见这架势都一愣，没再敢鲁莽上去，这时方志明又说：“不要怕，今天你们一个都跑不脱。”

5分钟后，地上躺了一片的人，都落得个重残的下场，方志明走到老大面前说：“按道理来说，他们重残，你就该死，但是我有件事情要请你帮下忙，二天我做生意的那条街，你们怕不要来咯。”

老大一听，都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忙点头说道：“要的，要的！大哥你慢走。”

为什么一家小火锅店的老板会有这么高深的武功，这件事还要从方志明的师父李道远开始讲起。

李道远出生于1940年的一个夏天，3岁时父母皆死于战争，正是那时，遇到了自己的师父，开始学习八极拳，在江湖上混口饭吃，此后日子虽不平稳，但好歹没饿死。

到了文革时期，师父早已去世，血气方刚的李道远因为不满红卫兵欺负好人，就打死了几个人，为了避风头，便南下到了霞边市，一直在霞边市住到2000年，一生未娶的他到了霞边市孤儿院，把年仅5岁的方志明领养了出来。

李道远觉得四川是个养老的好地方，便带着方志明来到了四川，此后就在这里开了一家火锅店，也度过了最后的岁月，在他这一生中，也只有晚年才算平静。

回到火锅店时，各店的老板们都出来问方志明有没有事，他只是笑着说以后都没事了，便进了店子，准备开门的事情。

方志明喜欢这个地方，白天晚上都很安静，来往的人都是熟人，想起有一阵子，他固执地问师父为什么不去成都开一家武馆，教人功夫。当时师父只说：“现在人们享福了，用不着武术。”方志明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问：“那市区也有教人功夫的呀。”师父听后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说。

直到有一天，方志明去参观了一家武术培训班，才知道师父是什么意思。里面老师教的招式极具观赏性，可要放到实战中是不现实的，因为实战讲究的是一招制胜，要在这个基础上，两个会功夫的人才能打得有来有回，而且培训班的老师根本没教杀招，学生们学了这些东西，最多能强身健体，若遇到持刀抢劫的匪徒，还是只有跑。

方志明看见这些事情后，也不再做开武馆的梦了，专心的在厨艺上下功夫，直到55部招人，才又让他找到了出拳的理由。之后55部解散，他又回来继续过着那种悠闲、在同龄人眼里有些无聊的生活，之前师父会在开店前坐在店门口抽一根烟，看着往来的人们，如今师父去世了，方志明就学着师父以前的样子，也在开店前到门口抽一根烟，无比惬意。

正当他点着了烟，打算去店门口发会儿呆的时候，老甄的电话打了过来，方志明赶紧接了起来。

电话里老甄说了55部要重组的事，方志明干脆的答应了，本打算开店的，可现在是开不成了，电话里老甄说他们晚上就到，要他弄一锅好吃的火锅招待他们。

方志明没有着急烹饪的事，而是直接去找了面馆的老刘，这个老刘也是个历经沧桑的人，来到这儿之前生活十分坎坷，精通形意拳，与方志明的师父交过一次手，最后两人还成了朋友。

老刘见方志明来了，笑道：“我刚好给自己煮了碗面，你娃儿来得正是时候，来尝一下嘛。”

方志明说：“吃面的事先不说，老刘，我们来切磋一盘噻。”

老刘听后，也不忙手里的事了，找了张凳子坐下，看了方志明几秒，说：“你是做火锅的，我是煮面的，咋个切磋嘛。”

方志明说：“不是，我是说你不是会形意拳嘛，还和我师父打过，我来跟你讨教一下噻。再说了，你又没收徒，我看一眼，也好帮你开枝散叶的嘛。”

老刘笑了笑，一字一顿地说道：“形意拳，早都搞忘求咯。”说罢，再起身忙起了自己的事。

之后方志明让他收工后来自己的店帮忙，老刘也爽快答应了下来。走出老刘的店铺，方志明在整条街逛了一圈，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或许是小时候师父教自己功夫的场景，或许是长大后自己专研火锅调料的场景，又或许他什么都没想，只是边走边发呆。

美食街很适合散步，走着走着就会忘记一些事情，如果有人讨厌回忆，那这里便是最适合他的地方，这里的风景虽然十年如一日，但安逸平静的生活只会让心灵感受到美好，其它的事情一概忘之。

另一边，老甄一行人的车被堵在二环路上，孟中生有些无聊，问李墨：“这个方志明不就是个保安吗？为什么非得要他才可以？”

李墨冷眼道：“就你这破嘴干脆撕了得了，志明一次能打十个你，你说为啥非得要他？”

林帆梦见孟中生被骂，安慰道：“好了好了，志明哥哥是八极拳的专家，15岁的时候就很能打，现在的话可能更厉害了吧。”

这时李墨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头对林帆梦说：“你那时候不是最喜欢你志明哥哥的吗？这次刚好是个好机会，要不要再续前缘。”说完李墨就哈哈大笑起来。

林帆梦脸一红，没好气地说：“懒得理你，就你嘴贱！”她这么一说，李墨笑得更厉害了，柳相怜见他这么吵，便施了个术，让他发不出声音了，这次轮到其余的人笑他了。

老甄看几个年轻人聊得那么起劲，也说：“小方这个人啊，有点儿宗师的样子，武功高强，没有戾气，待人也和气。这可能就是一种传承吧，他师公当年可是中华武士会的人，气度大概也是一辈传一辈。”

可在座的只有李墨和柳相怜知道中华武士会，李墨发不出声，柳相怜不想说话，为了不让老甄尴尬，孟中生只好问道：“老甄，那你会不会什么功夫？”

老甄笑着说：“会点儿太极拳。”

方志明见到老甄一行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左右了，一桌人侃天侃地，说得最多的还是十年前在55部的时光，说到最后，除孟中生与老刘之外的其他人都觉得有点伤感，孟中生见气氛沉重，就问方志明还有没有菜，说自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火锅，这下众人的话题才转到美食上面来。

第二天一早，方志明将店铺的钥匙交给老刘后，就和其他人一起上车了，还没等人问，老甄就说：“这次咱们要开得久一点了，去西藏，把队长接回来。”

年轻人们又是一阵欢呼，只有老甄的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位队长10年以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只希望到时候后面那群孩子别太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