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歇了会儿,寒冷从叶子上渗下来。天上只有微弱的光,穿过横伸的枝桠漏下来,流散在稀疏的叶子上像游荡的星。
猫依旧哭着,仿似受了多大冤屈,急欲申诉。
不多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
气势汹汹。
"静玄师姊在么?"嗓门极大,提着裙摆大踏步上来。
"小颦,你不要去打搅师姊。"一弟子小心地扯了下她衣袂。
小颦喋喋不休,"我就是来问问纪师姊的事。不分青红皂白,师父就……我不服气!"带了点哭腔,却如牛般执拗,不顾一众姊妹的劝阻,大剌剌跑到门里来。
耶律冰赶快避了开去,移到了菩萨像的后面。
"师姊!师姊……"
静虚从暗影深处走来,手指放在唇边,以示噤声。"静玄师姊休憩了,莫要吵醒她。"
风动了,烛火随之动荡,茫茫庭室,光明与黑暗交织。
小颦一扁嘴,要哭似的,抬起下巴道:"为甚么要这么对纪师姊?"
静虚轻叹,好像很是惋惜,"自作孽不可活……"
"放屁!全都是放屁!"
"你……"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脾性,也没有嗔怪。
风继续响了许久,蜡烛在呼啸声中"毕剥"一下,再萎缩在动荡里。风没有停。
小颦也没有停。
"我要去见师父!"
静虚摇头,"师父还未归山。"
小颦冷笑着,"那智若愚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师父她早就回来了!"
哇——
一只猫叫得凄惨,跑到屋顶上去了。瓦片一连串地响动,扰得人烦躁不安。
这一件大发现,虽似意外,也在意中。耶律冰没有变色,她知道自己来对了。
"我偏要当面问问师父,凭什么将我纪师姊杀了!"
静虚脸色铁青——至少在烛光与黑暗的交织下是这样,她冷着声音,不容置喙,"峨眉祖训,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便对么?"
从来如此,便对么!
风仍在呼啸,横梁和椽子都在头上发抖,抖了一会儿,便大起来,堆在耶律冰的身上。
万分沉重,动弹不得。
这吃人的、荒谬的、奇奇怪怪的祖训。
"先人所遗,不一定都是对的了。至少郭襄女侠立下的规矩,没有那么正确。"耶律冰如是想。
而斗争仍在继续。
小颦嘶哑着嗓子大号,场中人尽皆不豫。
耶律冰担心起来了。
那些眼光正像无数把小刀,刺得小颦缩小了一半。
可只是嗓门儿小了一点。
静虚已经不快起来了。
"大师姊还在睡着。"
小颦眼睛一亮,像是突然被注进了什么力量,发了疯似的满室大喊,"大师姊,大师姊!"
"你干甚么!"
一群人挽住她。
小颦仍在大喊,"大师姊,都说您最有人情味儿,您出来主持下公道啊!"
……
风萧萧,久无人应。
小颦才终于有些馁然,肩骨散了下去,就像这时节满地的花枝。
光阴一寸寸溜了过去。
没人搀扶,小颦恶狠狠地猛一抬头,咬牙切齿地道:"既然如此,这武功也没甚么学头了!我明日就回家,一定让爹爹告诉纪老英雄、告诉各大门派,谁家千金都不能来峨眉学艺。免得一步不慎,就落得被自家师父一掌拍死的下场……"
说完,爬起身,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昂首挺胸,傲然地迈出门槛,头也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