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蝴蝶谷后化蝴蝶（四）

浓重的血气退散，丝丝缕缕。院内秋海棠的幢幢花影，投到了她紧握的手指上，投到了那块黑黢黢的物事上，也投到了纪晓芙已然冰凉的尸体上……影影绰绰，就如同做了一场并不美好的梦。

耶律冰圆润的指甲狠狠从那块物事上划过，是种磨纸一般的声音，完好的指尖破损了，白花花的。

她浑不在意，认真勾勒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罕见的昳丽字体，铁画银钩，光灿炫目，笔笔皆华丽，字字如金玉，有着勒石铸铁的刚劲锋芒。可不知为何，明明仅有三个字，字里行间却浸淫着的不知缘由的失意和伤心，被富贵得咄咄逼人的笔画所妆饰，漫生出一派颓唐之极的靡丽。

若不是亲眼见过，谁也不会想到这种字体会出自明教左使的信物——"铁焰令"。

耶律冰失魂般看了许久，终于松开了手，将它挂在杨不悔颈中，头却转向张无忌那边，语重心长地道："还望你将她送到她爹爹那里，我……我就不必去了，路上自有人会接应。"她半张面孔笼在花影里，半张叫天边夕阳映得血红，双手紧紧地抓了一下张无忌的肩膀，又恐其吃痛，立刻松了下来。双目却灼灼有光，不知是不是借了晚霞，有种极为炙热的坚定。

"拜托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无忌郑重地点了点头。

独独丁敏君沉浸在大敌已去的狂喜里，灭绝师太和贝锦仪的心里都像是突然缺了块什么，在悲伤之后，无力回天的寥落感。

贝锦仪忍了再忍，但眼睛像是突然不听使唤似的，金豆说掉就掉下来了，越来越多，最后像场六月份的急雨，噼里啪啦，再无可遏。

灭绝师太鼻子一酸，血色翻了上来，大骂，"哭甚么！"

贝锦仪也不晓得，只是一想起有个人此生再也见不到了，心底就泛起无边无际的失落。

原来，死亡最痛苦的，就是永不再见。

心心念念，终阴阳两隔。

那边，杨不悔已哭得筋疲力尽，沉沉睡去。待得醒转，不知想到什么，鼻子一皱，又要哭将出来。张无忌费尽唇舌，才骗得她相信妈妈已飞了上天，要过很久很久，才从天上下来与她相会。

耶律冰已经走了，说是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办，话音甫落，便似朝云散去，无处寻觅。热闹了多日的蝴蝶谷，终于岑寂下来，旦夕间有了一丝破败的味道。

明日他也要走了，张无忌最后望望这些茅舍，嘴边泛上来一股酸涩。物是人非或许容易得很，不需历经岁月，只一晚，小院如旧，他却不知跑哪里去了。

"昆仑山到底在哪儿呢？"

没有图示，张无忌打算边走边问，将一切布置妥当后，便去厨房胡乱煮了些饭菜，和杨不悔两人吃了，疲倦万分，横在榻上就睡。次日醒来，收拾了两个小小包裹，带了胡青牛留给他的十几两银子，领着杨不悔到她母亲坟前拜了几拜。两个孩儿离蝴蝶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