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蝴蝶谷后化蝴蝶（五）

其时，太阳已经从遥遥东方升起了一半，周遭一片明亮橙黄。两人人幼步小，磨磨蹭蹭，还没出去蝴蝶谷，杨不悔便走不动了。歇了好一会儿，等到太阳终于肯露出全貌，复又赶路，行行歇歇，暮间才出了蝶谷。

但地处偏僻，一直行到天黑，还是不见客店人家，只在荒山野岭之中乱闯，四下里狼嚎枭啼，只吓得杨不悔不住惊哭。

张无忌心下也是十分害怕，见路旁有个山洞，便拉着杨不悔躲在洞里，将她搂在怀里，伸手按住她耳朵，令她听不见饿兽吼叫之声。

这一夜两个孩子又饿又怕，挨了一晚苦，次晨才在山中摘些野果吃了，顺着山路走一会，歇一会。

行到中午时分，杨不悔突然尖声大叫，指着路边一株大树。张无忌一看，只见树上飘飘荡荡的挂着两个干尸，吓得忙拉着她转头狂奔。两人七高八低地飞奔出十余步，脚下石子一绊，一齐摔倒。

张无忌大着胆子回头一望，这一下更是吃惊，脱口而呼。原来挂在树上的一个干尸这时被风吹得回过头来，却有点眼熟。另一个干尸长发披背，瞧她服色，是个女尸。山风吹动她的身子和长发，更加显得阴气森森。

张无忌定了好一会神，自己安慰自己： “不怕，不怕！”慢慢爬起身来，一步步走近，愈发觉得有个干尸面相极其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张无忌心下疑惑，抬眼四望，只见山涧中一辆骡车摔得破烂不堪，一头骡子淹死在涧水之中。不知为何，怔怔的流下泪来。

"时逢乱世，命不由己。"

他解开绳索，将那两具尸身从大树上放了下来，将他们并列了，捧些石头土块，草草堆成一坟，跪倒拜了几拜，携了杨不悔的手觅路而行。

行出数里后走上了大路，不久到了一个小市镇，张无忌便想买些饭吃，哪知市镇中家家户户都是空屋，竟连一个人影也无，无奈只得继续赶路，但见沿途稻田尽皆龟裂，田中长满了荆棘败草，一片荒凉。

张无忌心中慌乱，杨不悔能够忍饥不哭，勉力行走，已算得是极乖，还能出甚么主意？

走了一会，只见路边卧着几具尸体，肚腹干瘪，双颊深陷，一见便知是饿死了的。越走这类饿殍越多。

张无忌心下惶恐：“难道甚么东西也没得吃？咱们也要这般饿死不成？”他自来到中原，虽惨失怙恃，但到底没饿过一顿饭，顶多就是在蝶谷的时日，衣裳不多，反反复复，洗的发白，除此之外，他当真没在物质上受过什么苛待。因此，对太师父常说朝廷昏庸、饿殍遍野的惨烈景象，只是在脑海想过，如今目睹，震惊之外，又满是痛心。

行到傍晚，到了一处树林，只见林中有白烟袅袅升起。张无忌大喜，想他离开蝴蝶谷后，一路未见人烟，当下向白烟升起处快步走去。

行到邻近，只见两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围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沸汤，正在锅底添柴加火。两个汉子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见到张无忌和杨不悔，脸上现出大喜过望之色，同时跳起身来。

一人招手道：“小娃娃，好极，过来，快过来。你同来的大人呢？他们到哪里去了？”

张无忌心地纯澈，道：“就只我们两人，没大人相伴。”

两个大汉相顾大笑，同声说道：“运气，运气！”

张无忌饿得慌了，也没在意，探头到锅中一看，瞧是煮甚么，只见锅中上下翻滚，都是些青草、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