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

冬雪消融，春芽初生。

对于大玄的百姓来说，这是喜忧参半的一年。

喜在前线局势终于有了转变，忧在当今圣上自一年前偶感风寒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

今年开春后，也不知是吹了风还是别的缘故，官家本就没好利索的病越发严重了起来，几乎下不了床。

太后急得上火，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自己宫里唉声叹气的。皇后劝了两次，见效用不大，也就不再劝了。

转眼到了三月，祭天大典就快开始了，官家的病却无半点好转。

这祭天大典原是需要官家亲自到祭天台上去上香祝祷，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的，可官家如今这个样子必然是没法去了。

皇后寻着晚上人少的时候同官家说起此事，缓缓地道：“官家身体不好，怕是去不了了，不如派一位皇子去，也不耽误正事。”

李扶林刚喝了药，咳嗽稍稍好了些，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道：“皇后觉得，派谁去好？”

皇后与他向来默契极佳，自然明白李扶林的思虑，“不如让栾哥儿去，他做事向来稳妥，必能不负官家所托。”

李扶林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反而笑道：“怎不让戚哥儿去？”

能代替官家举行祭天大典的皇子，就算不是太子，将来也十之八九会成为太子。

李扶林知道皇后心里是挂念着忠国公府的。她当初愿意嫁给自己，为的便是忠国公府往后的尊荣，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男女之情。

李扶林娶她，为的也不过是她身后的忠国公府。

这是他们数十年来心照不宣的事。

可这三十几年来的相互扶持，他们之间真的就只有这些东西吗？

皇后说不清楚，李扶林也说不清楚。

年少时的梦太短了，短到连回忆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皇后轻声道：“但凭官家做主。”

李扶林盯着皇后看了半晌，忽然拉过她的手，说：“我们的孩子很好。”

这次一向端庄自持的皇后终于失了分寸，一双明眸犹疑不定地看着官家，连手都忘了收回来。

“若真有那么一日，朕希望是我们的孩子。”李扶林没有把话说得太明了，但皇后是个聪明人，肯定能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起初，他的确更中意二子李郎栾。可李郎栾做事太过狠绝，将来若是得登大宝，这京都中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所幸前线战事胜局已定，盛世太平即将到来。李戚和虽无攻城略地、开疆拓土之能，但做个守成之君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扶林低声道：“此番还是让栾哥儿去，毕竟祭天大典容不得半点疏忽，戚哥儿跟着去看看便是了。”

皇后收起惊讶的神色，从善如流地道：“好，天色已晚，官家早些歇息吧。”

……

李郎栾接到旨意时愣了下，皇帝病中起不来，祭天大典的事他也想过应该会派给他，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皇子代官家举行祭天大典，很多礼数自然不能同以往一样。礼部的官员是跟着圣旨一起来的，给李郎栾讲了半日祭天的流程，确保没什么问题后方才离开了。

拓岚从暗处走出来，一拱手道：“恭喜王爷。”

至于恭喜什么，在场的人都明白。

李郎栾看着手里的圣旨，脸上却没有多少欢喜之色。一年前的玄极殿密谈尚且历历在目，他不相信父皇这么快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尤其是在前线胜局已定的情况下，父皇又怎么会把已经不受威胁的江山交到自己手里呢？

李郎栾握紧手中的圣旨，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人能抢得走。

转眼到了三月二十七，这天李郎栾先去玄极殿给官家请了安，才带着人去了祭天坛。

祭天大典说到底不过是李郎栾站在祭天台上，等着礼官吟诵完后上一柱香，再带着百官说几句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年丰岁稔的祝词便结束了。

李郎栾带着百官念祝词的时候，余光扫过站在不远处的李戚和。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李戚和低垂着脑袋，看起来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

但李郎栾知道他这个三弟十有八九已经睡着了，手里拿着的笏板欲掉不掉。为了防止某人在大典上出了纰漏，李郎栾不着痕迹地加快了念祝词的速度。

是以祭天结束后，才刚过了晌午。

李戚和正站在底下打瞌睡，隐约感觉到有人拉了他一把，一睁眼正对上李郎栾冷漠的眼神。

李戚和心里咯噔一下，继而露出了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李郎栾眼中划过一丝嫌弃，抬脚往祭天台下走去。

走了几步，李郎栾发现李戚和还愣在原地，脚步微顿，趁底下的官员都低着头，转头对李戚和做了个“跟上”的口型。

李戚和这才反应过来，祭天大典已经结束了，连忙跟了上去。

申时三刻，众人回到宫中。李戚和在大殿上随便说了几句，便把人都放回去了，自己则转道去了玄极殿。

李扶林听宫人说安王来回话了，心里多少有些惊讶。这才刚过申时，怎么就回来了？难不成是祭天大典出了什么差错？

“宣。”

宫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李郎栾走了进来。李郎栾照例行礼问安，李扶林免了他的礼，赐了坐才询问起缘由来。

李郎栾只字未提李戚和在祭天大典上打瞌睡的荒唐行径，只说是自己太过紧张，念祝词的时候快了些，才导致今年的祭天大典结束得比往年要早了些。

李扶林失笑：“想不到你小子也有紧张的时候。”

李郎栾不好意思地笑笑：“父皇莫要打趣儿臣了。还好这次没出什么大的纰漏，否则儿臣才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李扶林摆摆手：“说的什么话，再大的纰漏也不至于让你万死的。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