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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答

惜年忆

玄极殿的露台上,北风不停地吹着。

李扶林扶着露台边缘的白玉栏杆,弯着腰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

李郎栾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一边替他顺气,一边轻声劝道:“父皇,我们先回殿内再说吧。”

李扶林勉强压下喉中的痒意,直起身来望向宫门上随风飘扬的大玄旗帜,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朕老了,这江山总是要交到你们手里的。”

“父皇!”

李扶林不是死抓着皇位不肯放的人。

恰恰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如今的他,是连一个小小的风寒都受不住的垂暮之人。

是时候,给这偌大的江山选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了。

“朕起初是属意你的。”李扶林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就像是在谈论路边的花草。

可这句话传到李郎栾耳朵里,却如同平地惊雷一般。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扶林,嘴唇微微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

他承认自己有心大统,却从来没有想过父皇会属意他成为太子!

李郎栾的聪慧机敏让他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的出身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只要还有嫡子的存在,他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他本来也是打算让李扶林不得不选择他。

比如,让大玄处在内忧外患之中,那么坐上皇位的人就不能只会守天下了。他还得有野心,有手段,才能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保住大玄江山,甚至在可望的未来开疆拓土,建立不朽功勋。

而现在,他的父皇说,起初是属意他的。

李郎栾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自己能够不需要任何的心机手段、谋求算计,就能坐上那个位置。

“可你太像朕了。”李扶林不等李郎栾消化完,就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信封上的“吾弟亲启”四个字是如此的熟悉。

毕竟他曾坐在书房里对着这四个字发了一晚上的呆,直到前线传来顾珩辰战死的消息,他才将这封信收到了暗格之中。

李郎栾不知道这封信怎么会到了李扶林的手中,但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李扶林肯定都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

李扶林见他除了一开始有些许惊讶之色外,之后一直面色如常,忍不住问道:“你都不问问朕是从哪得到这封信的吗?”

李郎栾垂眸:“父皇有自己的法子,况且,”他抬起眼来,连平日里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事到如今,问这个问题还有什么意义吗?”

“你就从来没有想过,留着这封信,会给你自己带来多少麻烦吗?”

这封信里的内容,若被有心人得知,足以让李郎栾万劫不复,连带着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可即便如此,李郎栾还是留下了这封信。

李扶林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聪明如李郎栾,怎么会留下这么大个把柄,还将它收在自己的暗格之中。

换做是他,就不会留下这封信。撕了也好,烧了也罢,他不会给任何人可趁之机。

李郎栾自己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留下这封信,他只是觉得应该留下来。

李扶林等不到他的回答,拿着信走回了玄极殿。

他打开香炉,将信封扔了进去。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李郎栾愣愣地看着那封信被火点燃,然后一点一点地烧成了灰烬。

李扶林的声音在空旷的寝殿内格外清晰,他缓缓地道:“记住了,顾珩辰是战死。”

李郎栾漆黑的眸中情绪翻涌,伴随着逐渐湮灭的火焰,他终于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字。

“是。”

......

镇南王于颍州起兵叛国的第五年,玄国军队在顾珩曜的带领下收回了通州、荆州,又于同年九月,收回了临川城。

只是临川城一役,玄国军队损失惨重,半年之内恐怕无法再发动任何大规模的进攻。所幸镇南军同样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守凉州。

顾珩曜马不停蹄地赶到士兵说的地方时,司贯已经没了气息。

须黎则靠坐在一旁,手边还有一把断了的长剑。他扯了扯嘴角,看样子是想笑一笑,结果牵动到身上的伤口,一张脸显些没皱成一团。

顾珩曜连忙跑过去伸出了手,想先查看一下他的伤势,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别白费劲了。”须黎有气无力地道:“我快死了。”

“…胡说!”顾珩曜低声喝道。

他抽出手腕,自顾自地查看起须黎身上的伤势。纵横交错的伤口渗出鲜血,染红了须黎坐着的那块地方。

顾珩曜手边没有干净的绷带,只好将自己贴身的衣物撕成了布条勉强用着。他一边替须黎处理伤口,一边道:“大夫马上来了,你别睡,再坚持一会儿。”

须黎低垂着眼,任由顾珩曜帮他处理伤口。他看得到顾珩曜紧抿的嘴角,也看得到顾珩曜替他包扎伤口时,颤抖着的双手。

“阿曜,”须黎突然抬起手,摸上了顾珩曜的头顶,“别怕。”

顾珩曜浑身一僵,手上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他幼时曾瞒着家里人偷偷跑出去,在草原上疯玩了一整日,直到星月高悬才想起来该回家了。

结果在回去的路上他遇到了狼群,被逼得走投无路时,是须黎找到了他。那个时候的须黎也像现在一样,摸了摸他的头说:“阿曜,别怕。”

“我在。”

他那个时候还梗着脖子反驳道:“我才不怕!”明明怕得整个人都扒在对方身上了,手脚也抖得厉害,却死要面子,不肯承认。

微凉的水珠滴落在手背上,不用看顾珩曜都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狼狈。那句“我才没怕”也跟着噎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来。

四周安静得可怕,须黎的神志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模糊。突然,他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可是声音太小了,顾珩曜凑到他唇边才听清他说的话。

须黎说:“我..想...回北漠...”

他一遍一遍的说,我想回北漠。

人之将死,唯一的期望不过是能够回到故乡,回到生养自己的那片土地上,再听一听熟悉的乡音,再看一看熟悉的景色。

“好,我们回北漠。”顾珩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回北漠。”

须黎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慢慢地闭上了眼。

……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逼得人喘不过气来,顾珩曜站在临川城郊的一片空地上,望着漫天飞舞的纸钱,心里有一瞬间变得迷茫起来。

这仿佛无休无止的战争,究竟有什么意义?

目之所及是数不清的墓碑,耳边回荡着隐隐约约的啜泣声。顾珩曜蹲下身,把一坛酒放在了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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