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问路

观月前脚刚走，弄堂后脚就进来了。

昨日王公公差人来回话，说是芹芳姑姑家去，圣上身边不能没个可心的人伺候，便让她先回去。洗华殿这边则让内务府暂且拨了个叫做观月的宫女过来，顶替她的位置。

她在皇上身边忙活了一日，好不容易等到芹芳姑姑回来了，洗华殿那边却来了人，说是顾二公子出了事。

弄堂紧赶慢赶，恰好于洗华殿外碰上了正要去抓药的观月。细细询问后方才得知，好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起了疹子，康太医已经来瞧过了。

沾了脏东西？

弄堂冷不丁想起前两日司贯说的话，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往偏殿走去。

谁知她刚跑进偏殿，便看到殿内多了两尊大佛。

天呐，两位王爷怎么也在这？

来不及惊讶，弄堂屈膝行礼，李郎栾冷冷地道：“今日倒是没见着你。”

弄堂心里暗暗叫苦，表面上却是一副恭敬顺从的模样：“回王爷话，今日恰逢芹芳姑姑家去，王公公便让奴婢暂且回去伺候。”

“那你是怎么知道阿曜出事了？”

弄堂道：“观月年纪尚轻，奴婢有些不放心，便嘱咐她若是有事就遣人到玄极宫找奴婢。”

李郎栾的视线落在弄堂身上，突然道：“晏清台那边散了？”

弄堂冷不防地听到他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下意识地道：“是。”

晏清台那边散得可真早……

李郎栾想起今日得到的消息，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正在擦药的顾珩曜。

“父皇知道了吗？”

“官家醉了，已歇下了。”弄堂摸不准李郎栾的意思，有些迟疑地道，“王爷的意思……是否……？”

“父皇既然已经歇下了，就等明日再说吧。”自从弄堂进来后便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戚和道，“你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弄堂顺从地福身退下。

一群人折腾到半夜，顾珩曜总算睡着了。李郎栾和李戚和早已同宫里报备过，直接在昭和殿住上一晚便是。

司贯把两人送走，再回到内室时，案几旁居然站了个人。

他吓得一激灵，险些把手里的扇子甩出去，“栾炯，你下次要出来，能不能提前给个信？我早晚要被你吓死！”

栾炯不说话，拿起案几上的衣服摸了摸。

司贯看了一眼被厚重的床帘遮得严严实实的床榻，确定里面的人没被吵醒后才小声地道：“我看过了，都是云锦，没有问题。”

栾炯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拿起了桌上的茶水泼在了衣服上，司贯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你……！”

栾炯把泼湿的地方用力一捏，像是掉色一般，紫色的水滴落在了桌上，晕出一滩水渍。

司贯沾了点水放到鼻下一闻，熟悉而又陌生的淡淡香气昭示着它的真实身份。

“南荼花。”

南锦产自锦州，其出名之处便在于其锦缎颜色艳丽非常，而这样的艳丽色彩正是来自于只生长在南方的南荼花。

南荼花经过加工会成为天然的染料，其色艳而不妖，深得京都中达官贵人们的喜爱。

顾珩辰和顾珩曜初到京都之时，皇帝还曾赐下不少贡锦，其中便有四成皆是南锦。

因这南锦是由南荼花染就，顾珩曜又沾不得南荼花，是以那些贡锦最后也只能堆在库房里落灰。

司贯深深地看了一眼案几上的衣服：“你查到什么了？”

南荼花着色效果极强，却需要暴晒数日方能使颜色附着其上。若是晒得不好或晒得日子不够，只需拿水一浸便会脱色。

栾炯摇摇头：“尚未。”

“如此拙劣的手段，也亏他们想得出来。”司贯冷冷地道。

栾炯意有所指地道：“拙劣，却有用。”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是投石问路，已然足够了。

【昭和殿】

李郎栾看着属下传来的消息，眼里划过一丝冷意和嘲讽。

京都何时沦落到什么啊猫啊狗都能来掺上一脚的地步了？

纸条在蜡烛上缓缓燃烧起来，李郎栾漫不经心地道：“处理干净了。”

跪在堂下的黑衣人领命而去。

待黑衣人离开后，站在李郎栾身侧的男子斟酌着道：“王爷，这样做是否有些太过了？”

李郎栾嗤笑一声：“与虎谋皮的蠢货罢了。”

男子听出他话中的冷意，乖乖地闭上了嘴，不再多说。

翌日，李扶林从宿醉中醒来就听说顾珩曜又出了事。待问清楚事情的原委后，当即便把内务府和绣房的管事叫来好一通训斥，还免了两人的职。

王公公适时地端上一盏茶，劝慰道：“皇上息怒。”

李扶林接过茶盏，斜睨了王公公一眼：“别以为你跑得掉。”

内务府和绣房出了如此大的纰漏，王公公作为总管，李扶林若真要治他的罪，也是说得过去的。

“是老奴疏忽了，请皇上责罚。”王公公嘴上说着认罪讨罚的话，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惶恐的意思。

王公公在李扶林身边伺候多年，是李扶林的心腹，李扶林断不能因为这么点事就免了他的职。

王公公心里清楚，皇帝不过是发发脾气罢了。果然，李扶林只是罚了他一个月的俸禄以示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