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祭典3 投身

登顶那一刻，豆大般的汗珠顺着润玉的下颚线流下，他长舒一口气，心想幸好没有误了时辰。

邝露站在他的身后侧，这个角度她看了太多次了，从璇玑宫的小兵开始，再到协理政务的能臣上元仙子，再到后宫独主上元天妃，她似乎总是在身后侧的这个角度观察润玉，一身白衣洁净素雅，相配翩翩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输去邝露整个青春。

她想，她应该是要爱他的，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该如何爱他。

她又突然想到，一直以来自己都在哀怨身边的人渐渐离她远去，母亲亏欠的爱，用父亲的牺牲换来的婚姻，还有腓腓作出的选择。可她却忽略了润玉也是这般痛苦，先帝先后吝啬的爱，亲眼目睹生母殒身，婚约被插足，兄弟反目，这些年他受的苦，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概括。

都说人死前，一生会像走马灯一样掠过。

看来从龙门谭那一瞥开始，邝露心里眼里装的，便只有润玉了。

复杂的情感来回翻涌，最后只剩一股酸楚。她似乎有点舍不得留润玉独自扛下六界重责，至少得有一个人，能在夜里为批阅奏章的他点一盏灯，烹一碗甜汤，眼看她也要离去，也要成为那些与润玉告别的人之一，这些事今后该叫谁来做呢？

事到如今，祭典无条件只能继续。

帝妃各敬三炷香，安插在大鼎里。昴日星君接到指令，按计划投下一张诺大的黑色帐网，帐网飞向高空挣扎扭动，慢慢收拢起光芒万丈的太阳，一时间黑暗笼罩着整个神坛，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大鼎里的三炷香还亮着，寥寥星火，燃烧殆尽，便是分别的时候。

……

夜里，梦醒。

眼前依旧是日食那样的黑暗，只是能清楚的感觉到，这里已不是神坛，而是璇玑宫。

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正反都是完好的，交叉向上抚摸至臂膀也是有感觉的，脸颊的温度再真实不过。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自己若还活着，那死了的人，是谁呢？

记忆碎片零星，只记得那张兜住太阳的黑色网纱正在慢慢揭开，日食之后迎来的第一束光芒，是万人景仰的光明。六界中的凡人界将日食视作不吉，见太阳重现，老百姓感激涕零地跪在地上磕头。而天界的臣子在阶梯下也是微微松了口气，以为祭典一切顺利。

邝露运作仙气，准备将自己的元神投身于大鼎中。

至此，在天地日月间永恒的泯灭，任何一道禁术，都绝无可能把她复活。只有如此惨痛的代价，才能交换霍山生机勃勃。

但她却忽然发觉自己动弹不得！就像……被施了高阶定身术。

巨龙咆哮，气势磅礴。龙身的幻形从邝露身边飞过，它的那条龙尾，邝露小时候见过。

她拼命想喊住那条龙，但不听话身子反而愈加变得笨重，最后失去重心，倒在神坛之上，素白色的天家祭典用服散开，高雅尊贵且处处都是肉眼可见的精致，像一朵盛开的月下昙花包裹着邝露。

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幕，邝露模糊间看到那条巨龙向神坛的烧香大鼎飞扑去，没有一丝犹豫。

来不及劝，来不及拦，一切都被安排的滴水不漏。

可笑她一直理所当然，自己该是那个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