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安居

“搬回太巳府？”润玉重复了一遍，继而皱眉温怒，身为天妃，怎能擅自离宫，传出去岂不又是让人拿捏把柄。但事到如今，润玉垂眼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丫头，宫内刮什么风使什么舵，通常都是由这些贴身服侍的仙婢仙侍穿出去的，他不得失态。

于是故意换成轻松的语调，“竟是本座睡糊涂了，昨夜她同本座提过此事，本座立刻允了下来，她本是太巳府最受疼爱的幺女，恋家乃常事，是本座不够体恤，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心急，一大清早就走了，你们可有替天妃处处打点好？”

小丫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满脸堆笑，“陛下放心，太巳府哪敢缺天妃娘娘的东西，只是娘娘不许奴婢跟着贴身伺候，陛下可有要交代的？奴婢即刻送去。”

润玉摇摇头，像是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还岔开了话题，“替本座更衣吧。”早朝不能缺席，还是得想法子把这件事圆得漂亮些，免得让那些老奸巨猾的臣下又逮到机会撺掇废妃一事。

可邝露，你究竟是怎么了。润玉看着落空的掌心，内心有些惴惴不安。

……

下朝后，有人相约品酒话风月，有人相约对弈破死局。韫灵官难得躲个清闲，窝在自家庭院内提笔练字，笔顺流畅，笔锋尖锐，似乎预示着今日百事顺心。信鸽从远处飞来，家丁熟练地取下爪上的信筒，韫灵官取出字条，阅后狂笑不止。

“太巳啊太巳，你女儿在那个位置上待得也够久了。如今，是时候给璇玑宫换个更为相配的女主人了。”

论样貌才艺，拼家世背景，韫灵官坚信自己的女儿样样不输邝露，怎么太巳仙人的女儿能入宫，而自己的女儿就不能呢？若不是太巳卷进魔界内斗以身殉国，那这母仪天下的位置，说不定冠的可就是自己的姓氏了。

平心而论，韫灵官倒也没有贪心到不择手段的地步，女儿做不成天后，不还有天妃天嫔嘛，一样可以给家族带来荣光，但陛下不知吃错什么药，整整一万年了，还在演情深意重的戏码，导致岁数越来越大的女儿逐渐沦落成六界笑柄。家里夫人着急，劝说趁现在不晚，由陛下做主，或是还能许个好人家，但女儿的性子和韫灵官愈发相像，倔犟地非天家皇族不可。说到底，一是要保全自己的颜面，二是终究舍不得那些财富权势。

自此，韫灵官一家天天鸡飞狗跳，不得安生。韫灵官不止一次暗示，可陛下铁了心装聋作哑。硬憋一口咽不下的气，着实不是滋味，如今邝露搬回太巳府，失去陛下的庇护，现下正是给她致命一击的绝佳机会。

火苗在盆中窜起，字条寥寥化为灰烬。

……

刚搬回太巳府，一切对邝露来说都陌生了许多，这里存有她所有快活潇洒的时光，本是最温暖的港湾，可惜她陪在陛下身边太久，差点把这些记忆给弄丢了。她沿着府里的路走了一遍又一遍，希望能尽快熟悉起来，争取能帮忙打理些家事。以前整个天宫的大小事务皆由她来掌管，现在只有一个太巳府，别提有多轻松。而关于那些“以前”，都只能留在回忆里了，偶尔拿出来痛一痛，点到为止就好。

至于九重天的那位，她已无心去计较为何他要这般煞费苦心地欺瞒于她，伤痕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淡化，她连个正式的告别都没留下，就这样狼狈出逃，相忘于江湖，想必便是二人最好的结局。

太巳府的侍女扰了赏花的清静，说是门外有位自称“韫灵官”的神仙求见。

“替我回绝罢，还有，这里没有什么上元天妃。”

“是，上元……仙子。”邝露是已经出阁的姑娘，不能再像从前般唤作小姐，又不能喊尊称，婢女绕来绕去，只剩一个“上元仙子”可以叫。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就连这样伤感的诗词，也有去年元夜的华灯初上，反观自己被自己飞蛾扑火般的付出所感动，到头来不过是海上浮萍，孑然一身。

*《生查子·元夕》欧阳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