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玉帝有请

与墨砚分别后第二日，我一夜都睡得不安稳，却格外清醒。掐着时，我估算着差不多了。便起身命侍女替我梳洗，郑重地换上常服。不乘步撵，我欲亲自走去，以表诚心。

在凌霄宫附近巡逻的巡士打了个照面等在宫殿偏门。大约等了一刻钟，玉帝终于遣走了仙官们。我躲在暗处焦急的看，见墨砚确实没出来，这才放心些。紧接着又开始提心吊胆，不知墨砚那边如何了，若说玉帝真的有意重用我，大概也不会为这一事怎样发作。

若是墨砚推测出错……我深吸一口气，手上微微出了一些冷汗。

我惴惴不安地等了许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我以为是巡士，惊吓着回头，发现只有一人，是侍奉在玉帝身边的小仙青果，看着他好奇地看着我，我心里直尴尬。

一个人猫着腰偷偷躲在这里确实怪异，我犹豫了一阵，思考着怎么解释我躲在这里时，那小仙却立即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只道：“仙君，可算找到你了。玉帝有请。”

我忐忑不安地随着青果来了凌霄宫侧殿。凌霄宫正殿是玉帝与仙官上朝议事的地方，侧殿是玉帝专用的书房。从我记事起，这还是第一次来凌霄宫。

正到书房门前，青果停了下来，对我笑道：“接下来烦请仙君自行进去了，小仙就不陪了。”

我微微点头：“多谢。”

推开门，主位上坐着玉帝，正看着门，好像等候我已久。墨砚侍者低垂着头立在一旁，面无表情，不知是喜是忧，我一时忐忑起来。

走上前，我跪下嘴里高喝：“臣采薇仙君拜见陛下。恳请陛下恕罪。”这是我被封为仙君后，难得向玉帝服软。话落毕，我心头一时有些恍惚。

玉帝一反常态，亲自下座扶起了我，一脸笑意道：“仙君何须多礼。”说罢，吩咐道：“来人，为仙君赐座。”

我一头雾水地看了玉帝一眼，转头给墨砚使眼色。墨砚给了我一个放心的颜色，上前一步，行礼道：“禀陛下，臣已无事，先行告退。”

玉帝点了点头，允许道：“嗯，退下吧。这墨砚侍者已做了五千年，确实屈才了些。朕命人送一套紫砂茶壶去你那儿。”

“多谢陛下。”墨砚侍者又福一身，告退。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了殿门，只留我一人待在这书房，陪着玉帝这个老狐狸一起。

书房里寂静了一阵，我感觉尴尬异常，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刚刚似乎不曾与玉帝说一句话，这样于礼不合，还是先问安吧。

想到这里，我从座位上起身，拜见玉帝道：“臣采薇仙君拜见陛下。”主位上的玉帝微微一愣，后展颜爽朗地笑了。

玉帝这么一笑，我立即想起来，刚进来时已经行过礼了，这回何须再请一次？那种丢面子的难堪之感又浮上了我的心头。一向不苟言笑的玉帝，今天短短时间笑了两次了。我暗暗腹诽。

玉帝终于笑罢，道：“仙君这是故意那朕寻开心还是真的记忆不兴啊？”玉帝话说道这份，我也只好尴尬一笑。

“采薇仙君居住莲山，平日有甚消遣的？”玉帝猝不及防地问话。

我微微一愣，随即回答道：“回陛下，臣平日对丹青素有研究。偶尔会画些画作消遣。”

“哦？墨砚侍者也说过仙君的丹青技艺甚佳 ”玉帝思考一番，提议说：“不如仙君替朕画一幅，让朕也饱饱眼福吧。”

我遵命上前，玉帝的龙案上早已备下俱全的笔墨纸砚。第一次在玉帝前用着御赐的东西，我的心里是有些忐忑不安。看着面前洁白轻薄、材质上等的纸，我问道：“不知陛下想让臣画什么？”

“莲山风景秀丽，不如就画山水吧。”

玉帝连我善画山水都知道了？墨砚这回卖我可算卖的不轻啊。照着山水的题材，我略略一想。

在远景用淡墨粗略描绘了山的轮廓，近景处用石黄画了点点鲜艳的菊花。画中又用细狼毫笔勾勒一个戴着斗笠的老汉。这就算画毕了，我搁下笔，退到一边不想与玉帝过分亲近。

玉帝拿起画，细细看了一通，既没有赞叹也没有指出不足，反而是说了一句：“仙君这画，似乎有特别的寓意啊。”

我闻言，没有附和。只说：“这是凡界东晋时一诗人所著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诗。此人仕途不顺，因而归隐田园。”

玉帝勾了勾唇，道：“依朕所见：仕途不顺之人不一定非是君王不肯任贤，也可能是这人本身政见施用便与国情不符。”

我惊得瞪大了双眼，转头看向玉帝。见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我连忙跪下，道：“臣愚钝，求陛下明示。”

玉帝冷笑一声，说：“你怎么可能不明白，你心里很清楚。”我的头抵在地上，模样十分卑微，心里却忍不住不颤动。

“你回去吧。明日未时，再来这里找朕。”玉帝冷冷地说。

我恭敬地起身，见玉帝背对着我，正轻声轻脚打算退下。玉帝冷不丁地在背后说了一句：“你和墨砚的事我不在意。我看中的只有你们两人的忠心在哪里？”

我隐隐感觉玉帝饱尽世事的双眼，如同到一半刺入我的脊背，让我动弹不得，只磕磕绊绊地说：“谢……陛下……”说罢，便落荒而逃。

出了凌霄宫门，墨砚的身影隐在不远处的白英柱后。果然是从小认识的好友，默契十足，用不着打照面也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余光看见身边有一黑影闪过，我警觉地一转头，却是什么异常也没有。我心里泛起一阵异样，宽慰自己不过是错觉。便不再理会异样，找了墨砚与他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