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篇 车窗外都在向后退

车窗外都在向后退

她坐在我对面，看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田野，手里拿着一瓶水，拧开有盖上，却不喝，我是在车上第二天才看见她的，车轮走的地方那么开阔而车厢里人的心，似乎还是窄窄的，不肯放开，我试着搭讪：去哪？

随后我们聊了起来，卧铺车厢的人们各自聊着天，或睡觉看书或一个人发呆，几句之后她讲了她的事情。

她说，他开始不知道怎么办了，一切都怪她自己，她说她是个坏女人，但是却在犹豫是不是要再坏一次。

她说她原本交了一个男朋友，准备结婚，她说她其实并不爱他，想很多人一样，只是觉得该结婚了，有个合适的人，就嫁了吧，她说那一阵她感到幸福，她甚至怀疑没有爱情才是幸福的，爱情只有疼痛，她说，他对她很好，他像个孩子，每天睡懒床，衣服随便扔，跟她抢电脑，抢电视，甚至抢冰淇凌，他丢三落四，喜欢喝啤酒，在被子里放屁，竟然觉的泡面是最好吃的东西，有时候无缘无故吵架，他从不让着她，她说她简直是她的妈妈，姐姐，但是就是不像她的女人，因为她觉得她不像成熟的男人，而且自从大学毕业和男友分手后交了几个男朋友，都是分分合合，早没有了爱的感觉，尽管她不爱这个男人，但是她觉得他真实，普通，有家的感觉，她说他们交往半年，他就和她求婚，她答应了，准备结婚，她说她以为就这么定了，人就是实实在在过一辈子就完了，生个孩子过后半生，她说她以为自己不会在爱上任何一个男人，但是有一天一个男人把这些都改变了，她说到他的时候用手捂住了脸，仿佛想躲避发生的一切，然后说他是她的同事，她是文员，他是销售，她说他总是完不成任务，她说他一直很沉稳举止得当，但是就是完不成销售任务，她说他其实不适合做销售，她经常要和他们通电话，发货查单核对等等，她说，他电话里的声音很温暖，让她听了就想伏在他的肩上哭，哭上一晚，她说没什么原因，只因为在爱人肩上痛苦是一件幸福的事，他的目光很安静，语音很平缓，让人感觉那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尽管并不老，她说他很细心，经常提醒她的疏忽，比如她找手机的时候他就知道在哪，他会发现她身上的米粒，他会发现她的笔落在了椅子上，等等等等，后来，她爱上了他，或者说一开始她就爱上了她，她说她鼓起勇气对正在准备结婚的他说分手，并且告诉他她爱上了别人，她做了一次坏女人，背信弃义朝三暮四，甚至婚房都已经布置好了，只等着她穿上婚纱，但是她无法说服自己不去选择自己爱的人，或者重新燃起的爱火，于是她成了另一个人女友，但是他一无所有，当她跟着他回家看见他农村的父母住着破旧的房子，满是灰尘，看到的只有贫穷和无助，病痛和绝望，苍蝇在屋子里嘤嘤嗡嗡，甚至连风扇都没有，灶台上是积年累月的油渍和油泥，妈妈在床上偏瘫，口齿不清，她说那时她感到绝望，她感到现实多么无情，自己选择了一个看不见明天的人，但是她知道他对她充满希望，因为她是他的所有，一切，唯一，他几乎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过，她痛苦，因为她后悔了，尽管她不想承认但是她还是后悔了，她知道她是他生活的所有希望，他因为她而快乐，她却开始怀疑自己的感觉，她努力说服自己爱他的感觉依然强烈，依然是存在的，但是她无法逃避，看见他的窘境之后自己的爱情被害怕和绝望冲淡了，甚至消灭了，她想逃，她想逃出这绝望而恐怖的生活，但是她没有勇气，她选择他，背弃一个为她准备婚礼的男人而依然选择了他，做了一次坏女人，已经对不起了一个男人，如果她这次选择逃走，就会承认自己活该，愚蠢，没有颜面面对所有人，要么要紧牙关用矢志不渝真爱无悔来骗自己和别人，要么承认自己见异思迁，嫌贫爱富，水性杨花，所以她说她迷失了，既没有勇气上海别人也不忍心伤害自己，所以她逃了出来，不知道怎么做！

然后，我给她讲了我的事，何其相似，真是讽刺。

我认识了一个姑娘，交往了，只因为我觉得既然她愿意跟我，甚至说她是喜欢我的，既然我需要一个女人，那就在一起吧，似乎爱情是一个骗人的玩意，需要的时候它无影无踪，不要的时候却来骚扰你的生活。

她觉得很幸福，至少看起来是，她会自豪地挎着我的手臂念叨那些想吃的东西，想买的东西，但是从来没有花过钱，她喜欢我和她逛街，她让我觉得我就是她的全部，我也说过，我会一直陪着她，我们会结婚，生孩子，一起到老，我不会伤害她，因为我感谢她来到我身边，跟着我，不求过多的东西，我知道感恩。

当然，我也不爱她，只是她突然出现在我生活里主动把自己交给我，我想，我不能辜负她，伤害她，我不能不识抬举，如果我拒绝我就会伤害她，拒绝一个姑娘是不对的，而我只能就此骗她，一直骗着。

美丽总是遥远的，像一只蝴蝶在身边飘来飘去，牵引着你却抓不住。

我认识了她，她是合作公司的客服员工，和所有合作的公司相应部门打交道，一次公司部门聚餐，我认识了她，她端庄从容，波澜不惊，但是说起话来既有条理又不失轻松，在人群中收放自如拿捏有度，后来我们经常一起工作，核对数据制作报表，研究方案，交换公司的合作数据，以工作的名义我们一起喝咖啡，偶尔互请吃饭，她说我让她感觉很亲切，很谦和，她告诉我她没有男朋友，她说她想找一个踏实的人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我觉得她就像一只蝴蝶，翩翩起舞，娓娓道来，从容淡雅，恬淡自然，我知道，我爱上了她，我发觉我渴望每天都工作都上班都能看见她，在一次会议上，我挨着她坐在一起，看着她不知不觉发呆，她就用铅笔刺我的腿，我才回过神来，散会后在卫生间的门口，我们彼此侧身而过，我禁不住握了她的手，我没有看她的脸，只是感到她的手没有闪躲，没有逃脱，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暧昧是高中生的游戏，同样是一个走进我的姑娘，不同的是一个是我的承诺，一个我的爱情，我怎么选？

她没有说话，我没有说话，车上的人在各自说着话，车窗外，都在向后退，离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