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篇 车床透着风

车窗透着风

乡村的道路颠簸破碎，去往省会的中巴跌跌撞撞地行驶在冰雪覆盖的路面上，他和表弟的同居女友坐在最后，他昨天才在刚刚认识她，回来给姥姥过生日，表弟没时间就让女友回来顺便看看表弟妈，于是今天早上一同坐这趟车，车厢里发动机的轰隆共鸣，让所有人都昏昏欲睡，早上的梦，都还没有醒透，车厢里塞满了粘浊的懵懂。

她坐在里面挨着车窗，他坐在外侧，车厢很静，玲玲不时地滑动手机，其实只是在桌面来回不停地翻页。而他的手一直放在羽绒服的衣服兜里，他看见她的手很纤细，但却不像别的女人那样水嫩，与年轻的脸不太匹配，涂着黑色的指甲油，不时地攥着拳因为有些冻手。

他昨天才知道她叫玲玲，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姓。

相对无言，这样的气氛有些局促，等了一会，他尴尬又无趣地说：冻手吧，车里冷。

她攥了攥手，说：恩，车窗透风。

不知道昨天是谁打开了车窗，结果早上被雪水冻住，无法关上，冬天早上寒冷的风，冲进车厢，像一个无人阻挡的流氓，在车厢里来回攒动，所有人都在抱怨。

玲玲身材高挑，面目较好，因为在外面一直打工，说话稍稍有些外地口音，让他有种愉悦的感觉，因为他也在南方生活过，喜欢那里姑娘的口音，而东北姑娘，有的时候一开口，就让他不再想听，一种彪悍的感觉，坐在她身旁，他有一种暗暗的心猿意马，初次见她就被她较好的面庞吸引，甚至昨天，他觉得她发现自己在偷偷看她，尽管装作自然的一撇，人，微妙。

玲玲和表弟在省会一个烧烤餐厅打工，尽管看起来她是有些内向拘谨的，但长时间的和外人打交道，练就了一种假装的善谈，故作谈笑，但是他还是能感受到彼此之间那种淡淡的尴尬和说不清的矜持。

玲玲一只手拿着手机端在胸前一只手握住拿着手机的那只手试图去暖一暖它，打破沉默说：我是第二次坐这个车，上次是和东东一起回来，这个车太晃了。

他能察觉出玲玲刻意拿捏的语气，有一种表演般的得体温柔，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好。

这种刻意和拿捏让他感觉很窃喜，那是一种男女互相心照不宣的拘谨，甚至像是一种调情。

之前就看见过玲玲的照片，从他的眼光来看，玲玲甚至和大学生没有什么分别，美颜过的照片有些网红脸，在他看来，很好看。

玲玲和表弟是打工认识的，他们都是离异单身，玲玲很小就结婚有个孩子在前夫那，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便离婚了。

他有种感觉，就是不能去问她以前的事，因为她在竭力营造自己想要展示的样子，年轻的漂亮的甚至是完美的而不是无可挽回的那个自己，在这个时候，他甚至觉得那样，会破坏现在的气氛。

车继续在颠簸中行驶，晃动让他和玲玲不时挤挨在一起，彼此都没有什么反应，他没有去调整坐姿，而是任由晃动让彼此挨着，玲玲又说：你是考的老师吧。他顺势回答，于是说了些跟老师有关的东西，他看着玲玲故作沉稳地说着，玲玲也表情自然地看着他，他能看到覆盖在玲玲脸上的粉底，和下面完美的皮肤，脸颊的线条顺势越过下颚呈现出带着柔软头发的颈部，他问：你多大开始在外面打工的？这时他看到了她的眼镜，瞬间的对视让他一下子慌了神，他正了正身子，分开彼此挨着的部分后，明显的凉意慢慢侵入原先挨着时产生的温度。玲玲揣起手机，缕了一下头发，说自己十九岁出来，做过彩票站打彩票的，学过理发，后来在餐厅做服务员，一直这样。但是他心里知道，也许她十六七岁就出来讨生活，不久就和某个人结了婚，生了孩子，但是最后才发现那都是糊涂，可是她没有那样说，他更是感觉些窃喜，就像某种胜利某种得意，玲玲越是避开真相，越是让他心里高兴。

玲玲讲了一些工作的经历，口音让他感觉很悦耳，仿佛他们之间开始了某种互相吸引的交往，如同发生在来世，只有玲玲和他，但是他还是打破了这个默契，似乎是在证明自己的高尚，他问：你和东东可以去南方弄个烧烤什么的，那边烧烤难吃！玲玲很自然地说：东东着急要孩子，想攒攒买个房子，然后再说。玲玲又说了一些不成熟的打算和考虑，主要就是房子孩子和出去赚钱。然后玲玲又开玩笑地说：你怎么不着急，看把我老姨急得，你女朋友小是吧！于是他也很自然地说：嗯，不好办，反正我也不急，她比我小太多，还上学呢，不好说。玲玲就认真地说：是啊，不好办，你说等吧……也难说。他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我是走还是不走，所以也定不下来。玲玲说：不当老师？老师工资是不高，但是工作也挺好，有假期稳定，我们打工都够了，那也没办法，运气不好，像你能上学找工作，我们不行。他说：自己能干点啥比啥都强，要是能做点买卖老师当不当没啥意思，可是咱们没那个本事！玲玲笑着说：那你还是当着老师比较好。

说着，他到站了，玲玲还要继续到省城，他第一次觉得这段路这么近，一下子就到了，玲玲显然还没说完，他就站起来说要下车了，玲玲和他拜拜挥手，下车后仍然留存着意犹未尽的遐思，一些微妙的思绪恍恍惚惚，那是表弟的同居女友，这是个四十分钟的路程，车窗透着风，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