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落洞三篇

　　“爹！娘！”女孩带着阿华和小芸上楼，还没进雅间里就开始嚷嚷。

　　“小念？去哪里玩儿了？”雅间里这会儿有四个大人，其中两个大人是小芸父母，而另外两个大人一男一女，慈眉善目，看着穿着样子，和女孩一样，也不像苗族人。

　　“爹，娘，刚刚我去后院儿遇见了小芸，还有这位姑娘阿华。我可是见识到苗族姑娘生的多好看了！”

　　一旁小芸父母一脸想要把小芸和阿华赶出去的表情，但是又好像是碍于什么不敢发作。

　　“令爱都很好看，也乖巧。我看不像是店家说的泼皮姑娘……”慈眉善目的女子道。

　　“我不是吉昧家的孩子。”阿华对她说道，“我是小芸的好朋友。”

　　“原来如此。”女子一愣，随即笑道。

　　小芸父母见两个孩子这会儿挺乖巧，对面的两人也挺喜欢她们，于是稍放下心来，介绍道：“小芸，阿华，这位是知县大人，这位是知县夫人；你们两个旁边那位是知县家的千金。”

　　阿华方才和女孩聊天时，得知女孩叫做万念。小芸和阿华向知县夫妇行了个礼。知县夫妇越看越喜欢这两个苗族小姑娘。

　　“小念，这段时间我和你娘比较忙，你和阿华小芸好好玩，不要惹事。”知县拉过万念，嘱咐道。

　　“小芸，好好照顾万小姐，知道吗？”这边小芸她娘说着苗语，也嘱咐着小芸。

　　“……娘，我还得帮你们干活。”小芸无奈道，“让阿华照顾万小姐？”

　　阿华听见了，眼睛一亮，插话道：“伯母，我照顾万小姐吧。您放心。”

　　小芸她娘听了，点点头：“回去和你爹娘说一声。”

　　知县夫妇先回去处理事务了。小芸和她爹娘也去干活了。

　　现在剩下了阿华和万念两个人。阿华对着这个大小姐，琢磨着应该带她去哪里玩。

　　左想右想，过了一会儿，阿华道：“我带你去山上吧！”

　　万念看着她明媚的笑脸，也笑着说道：“好啊。”

　　阿华先回家，和她爹娘说了万念的事之后，就带着万念，左拐右拐出了小镇，到了镇后的一片青山脚下。

　　“你喜欢花还是草？这座山花比较多，那座山的草比较多……”阿华在山脚下左指右指，不停地给万念介绍着。

　　“听你的。”万念在山脚下看了看这几座山，感觉它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就这座山吧。”阿华指了指离她们最近的一座山，“这上面有很多花。”阿华觉得万念这样的小姑娘，应该会更喜欢花。

　　说是一座山，不如说是一个山坡。用不了两步，就可以走上去。

　　万念被阿华拉着手，上了山。平时，万念也是上蹿下跳的主。这个小山坡要是想爬上去，对于万念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但是，阿华拉着她，让她不是很想拒绝。

　　万念这会儿爬上山坡，才发现这个山坡上的花岂止是多一些，简直是太多了！

　　满山坡的花花草草。各色各样的花，个头都不大，藏在草地中，只有站在在山坡上，才能看到它们。山脚下什么都看不到。

　　这些花都是万念没有见过的，紫的，红的，蓝的……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花？我喜欢蓝色的。”阿华说着，弯腰摘了一朵蓝色的小花。

　　“我也喜欢蓝色的花。”万念也摘了一朵蓝色的小花。

　　阿华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花，又看了看万念手里的，略一沉吟，把万念手中的花拿过来，把自己的花给了她：“你那朵没有我这朵好看。我这朵给你吧。”

　　“……”万念看着手里比刚才好看的蓝色小花，犯愣地捏了一下小花。

　　阿华看她面上没什么反应，又问道：“这朵你也觉得不好看？我再给你找一朵？”

　　说着，阿华就低头找起花来。

　　万念看着阿华弯着腰认真找花的身影，鬼使神差地，把阿华刚刚给自己的那朵花放进了袖子里。

　　阿华觉得自己脑袋快垂到地上了。想直起腰来。刚抬起一点头，就看到一朵蓝色的花。它被周围的一堆紫色小花半掩着，只露出一点点。

　　阿华不抬头的话还不知道；这一抬头，她就看到眼前一片草地上的一朵小花。阿华确定，自己要找的花就是这朵。

　　阿华小心翼翼地把它摘下来。这朵小花的花瓣尖上是蓝色，靠近花托的地方却是淡紫色。蓝色和紫色丝毫没有杂色的丑，反而是和谐地融为一体。

　　“这朵你觉得怎么样？”阿华轻捏住它的花茎，把它放到万念眼前。

　　万念也觉得它极好看。伸出手想捏住它，却顿了一下，害怕自己把它捏坏了。

　　“不方便拿啊……”阿华琢磨一下，她打量到万念头顶云髻上的装饰。素了一些，像是少了点什么。

　　于是，阿华把这朵花别到了万念的云髻上。

　　“这样好看。”阿华满意地笑道。

　　万念这下更愣了。

　　阿华拉着万念席地坐下，拉着她聊东聊西。万念始终在微笑地听着。

　　阿华说着话，看着万念的笑，她忽然觉得，每天上山玩一会儿，其实并不无聊平淡。

　　阿华发现今天的太阳落山落得早了不少。阿华问万念：“你在镇上这段时间，晚上去哪里休息？”

　　万念想起爹娘去处理事务前嘱咐她的话：不要挑三拣四。于是回答道：“我去哪儿都可以。”

　　阿华听了，眼前一亮：“那，你要不要来我家？”虽然家里有点破旧。

　　万念问：“可以吗？”

　　阿华点头：“当然可以！”

　　阿华拉着万念，就着夕阳的光，下了山。

　　“爹！娘！”阿华还没进自家院子里就开始嚷嚷。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阿华她娘不满道。

　　“我这不是带着小念去玩了嘛。”阿华笑道。

　　阿华她娘拍了拍脑袋：“瞧我，几个时辰前你刚说的，转头我就忘了。快进屋吃饭吧。”

　　阿华和她娘说的是苗语，万念听不懂，不知道这母女俩在说笑些什么。正当万念各种猜测时，阿华和她娘说完话，转头用普通话和她说：“我娘让你和我进屋吃饭。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万念点点头，跟着阿华进了院子。万念四下打量了阿华家一圈，房屋的木板上有些漏洞，颜色也有些陈旧。不过，房屋被收拾的十分干净。

　　阿华爹正坐在屋子里，等着她们回来。万念忽然觉得，阿华的爹娘和自己爹娘很像，都对孩子很好。如此看来，自己和阿华又有不少相同之处……

　　阿华娘给她们备下的吃食比平时略丰盛一些，阿华见万念很喜欢自己娘做的饭，暗暗开心了一下。

　　吃过饭，阿华跟她娘坐在一起，绣着苗绣。万念坐在阿华旁边，好奇地看着她们手上的刺绣。

　　阿华她娘绣了好一会儿，打算休息一下。抬起头，看到了万念的发顶。

　　一朵蓝紫渐变的小花别在了云髻上。

　　阿华娘连忙用普通话道：“小姐，你头顶上的这朵花怎么回事？”

　　阿华和万念闻言，抬起头，阿华看了看万念的云髻，摸了摸万念头顶：“这是我给小念摘的花。娘，你看它好看吗？”

　　阿华娘哎呦一声，忙轻手轻脚将这朵花从万念的云髻上取下：“阿华，杂色不吉利，这颜色的花过不了多久就会死的。别再给小姐乱戴花了。”知县夫妇怪罪下来，他们家可受不起。

　　阿华娘拿着花起身，正要把那朵花扔出门外去，阿华道：“娘，这花上的两种颜色放一起挺和谐挺好看的嘛，不然别扔了吧。”

　　阿华娘坚决摇了摇头：“它是两种颜色呀。”说着出了门，把那朵花丢掉。

　　万念冲阿华偷偷吐舌。阿华默默道：好可爱……

　　晚上。

　　“小念，我给你搬床被子来。”阿华说着，就要找她娘去拿被子。

　　“别麻烦你啦。”万念拉住阿华。她一个客家，不好意思让阿华太折腾。

　　“没事，不麻烦的。”阿华笑道，“和我都这么熟了，怎么还见外。”

　　万念感觉自己拦不住阿华。忽然急中生智，顿了顿，小脸红着道：“我不是见外……我想和你盖一条被子……可以嘛？”

　　阿华的小脸一下变得通红。

　　“……可以啊……”两人对视一眼，又都匆匆移开了视线——她们看到对方的脸红的不成样子。

　　两个人心里都在纳闷：对面一个小女孩，自己害羞什么？

　　阿华吹灭蜡烛躺下的时候，手背正好和万念的抵在一起。

　　阿华一整晚没睡着。

　　甄仁这一群伢儿已经听傻了。

　　贾筀道：“……哇哦。”

　　两个女孩子诶。

　　两个漂亮的女孩子诶。

　　甄仁逼着自己把脑补出来的一系列奇奇怪怪的画面丢掉，然后问道：“所以，你是阿华？山神……是万念吗？”

　　落花洞女，也就是阿华，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是阿华。但是山神不是……小念。我还没有说完。”

　　第二天早上，阿华眼下一片乌青。

　　“昨天晚上没睡好吗？”万念问着，“是不是我睡相太差，打扰你啦？”

　　阿华摇摇头：“没有。是我晚上有点失眠。”

　　万念又问：“怎么失眠了？用不用看看医生？”阿华又摇摇头。

　　沉默一会儿，阿华道：“今天去山上玩吗？”

　　万念点了点头。

　　还是昨天的那个山坡。阿华没再给万念找花，而是直接拉着她坐下。

　　“小念。”阿华看着山下，笼在薄雾里的小镇，喃喃道。

　　万念看着她美丽的侧颜，低声问道：“怎么啦。”

　　“我爹娘说，明年把我嫁出去。”阿华远远地用手指着小镇的一个屋子，“就是那户人家。可是，那家男的长年驻守在外，总也回不来。”

　　万念听阿华会被嫁出去，脑袋里嗡了一声；听她说那男子长年不归家，万念暗暗又松了口气。

　　“我们这里，嫁人以后就不能改嫁了。我觉得我以后很有可能守活寡——我可不觉得他能在战场上活下来。”阿华嗤笑了一声道。

　　“可是啊，我们这里，想找到一户人家，把自己嫁出去谈何容易。更别说，能够嫁给如意郎君。”阿华想到自己爹娘，“我爹娘能帮我找到这样一户人家，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还要求什么呢。”

　　万念顺着阿华的目光，也看向了小镇：“其实，我爹娘也盘算着，把我嫁给一户人家。”

　　阿华转头看她。阿华有点不开心，闷闷问道：“什么人家。”

　   “潭州知府家的嫡子。”万念越说，声音越小：“身家差不多……不算高攀……”

　　阿华听她说身家一词，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作者①吉昧是苗族的谐音，是叔叔的意思~ ②潭州就是现在长沙市。 ③没有查到当时人们会不会说汉语。剧情需要，不好意思啦。 ④湘西在古代还是挺繁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