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从今往后（其二）

　　“亡灵徘徊于人世间并非什么稀奇事，要么是怨气大得不行，非要找个替死鬼或者要把某个活人搞得家破人亡；要么是对在世的人有强大的执念，例如爱人或子女。”

　　Tessa从地铁的站点的自动贩卖机里取出了一罐可乐，迅速扯掉了拉环。

　　“我看过关于那场车祸的报道，双方都有责任，应该不会存在冤魂不散的情况吧。”

　　袁圆在手机上翻着新闻，车祸现场的视频已经无法搜到了，但还是能通过文字描述感受到现场的惨剧——土方车司机由于载具吨位和安全带保护，只是轻伤，而骑着摩托的年轻女性则被卷进了车轮底下，惨状不言而喻。

　　“咕嘟......按理来说希子辰小姐没什么要交代的后事，头七那天托个梦倒是常见，直接出现在现实世界长达一周确实古怪。”

　　Tessa一口干掉了整罐可乐，用余光扫视着周围的人群，现在晚高峰时间还未结束，很多人一脸疲态，却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

　　“我说，嗝，老方你确定你修好‘PlanA’了吗？早知道当初就不接那个中二小屁孩的委托了。”她打了个不响的嗝。

　　“百分之两百修复完毕，毕竟当时‘PlanA’被摔坏也是意料之外的事嘛。”

　　老方拍了拍自己的公文包，自信地回应道。

　　袁圆对插不上话题已经见怪不怪了，在这个时代三岁就可以产生代沟。她的思绪现在全在这次委托上，以及为何与妹妹感情深厚的希雨楠要借他人之手，让没有做出任何出格之事的亡灵从此消失——在一般情况下，如果想要让亡灵离去，烧点黄纸便可以了。

　　晚上七点五十，比预计的约定时间早了一小会儿，三人组到达了市三中的后门，现在是晚自习时间，校门外已经见不到学生了。

　　比起历史悠久的市一中，市三中的校史不过十多年，周围的住宅楼还算不上落伍，在这个点只剩下一家还没关门的奶茶店，显然这就是希雨楠所说的“南城奶茶”。

　　“希小姐，我们来了。”

　　袁圆第一个踏入店铺，尽管店面不大，但内饰精致，各色带有学生字迹的便利贴贴满了一面墙，看得出来平时生意不错——这样的奶茶店是学生时代的独特记忆。

　　“想要喝点什么吗？都是剩下的料子，算我请客。”

　　希雨楠从柜台后走出，她已经卸掉了之前的浓妆，但还是没什么精神，脸上的憔悴被灯光照得更加显眼。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鲜榨果汁，从卡路里摄入和生物钟的结合来看，晚上八点喝加糖的奶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现在离九点还有一会儿，您应该还有什么想说的吧。”Tessa只是咬着吸管端口，象征性地喝了一小口，地铁站那罐可乐已经让她喝了个半饱。

　　“我……一直很矛盾，我知道其实在出事的路口烧点黄纸就可以了——”

　　希雨楠拉开了一把椅子，缓缓地坐下。

　　“我没有把这事告诉养父母，他们年事已高，已经经历过一次丧女之痛了，我不能再让他们承受这样的痛苦，更何况每晚阿辰是以死后的样子出现的，连我自己都快崩溃了......虽然这么说很不像话，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总会在某一天对阿辰的离去释怀，即便她不想离开，我也必须从内心深处断掉这种念想，让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她发肿的眼睛已经挤不出泪水了，妹妹毫无征兆的死亡对她来说晴天霹雳。无论是操办后事，准备葬礼，还是安抚年事已高的养父母，作为长女的她需要独自抗下这一切，她甚至没有一个伴侣去倾诉。

　　“您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地接受死亡。”Tessa认同道。

　　人类无法控制即将来临的意外，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横死的普通人，伴随与此的是数个家庭的崩塌，但为了接下来的生活，活着的人必须尝试接受意外——希雨楠的态度无疑是可贵的。

　　“九点整的时候，阿辰就会出现在店里，到时候请你们让她离开吧——我去给你们拿些小点心。”

　　在希雨楠准备起身时，一切突然陷入了黑暗。

　　店外的路灯和对面街道的住宅楼都闪着灯光，显然这不是区域性停电。

　　“是接触不良吗？我去检查下——”

　　“希小姐，我建议您先坐下，因为客人已经提前上门了。”

　　Tessa拦下了希雨楠，反而自己从椅子上下来，她将其余三人护在身后，目光直勾勾地锁住了距离自己只有两米的大门，一位年轻女性消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里。

　　借着店外的路灯灯光，隐约可以看到她样貌——她的脑袋少了一部分，左眼球几乎脱出眼眶，脸上布满了绽开的伤口，右腿向后撇着，裤腿的膝关节处破了个大洞，有一处很明显的开放性骨折，混在一起的内脏半挂在腹部的开放性伤口上，浓稠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她失焦的双目扫过众人，喉咙里渗出了仿佛浸泡过冷水的声音。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