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8

　　不久后，阮氏纱厂终于度过萧条期，生意蒸蒸日上。阮留年包下了一整个酒楼，带着大家去庆祝。

　　韶年留在账房，仔细翻看着账本，却发现并无任何纰漏。和大家的开心对比起来，她的举动反倒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傍晚时分，她乘车来到许千逢的住处。

　　这是她第一次来，与许家大院截然不同的西洋风格让她有些反感。

　　韶年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院内，路过花园时，有几个下人端着盛满碎瓷片的盘子匆匆路过她的身旁，却对她的问话置若罔闻。

　　韶年摸索着走到正厅前，还未进门，便听见从里面爆发出的争吵声，以及碗碟摔碎的声音。

　　“我们的钱！”是叶秋声，“全投给她的厂了！你会有什么回报吗？你要那么多的纱有何用？要办一个服装厂吗？”

　　话落，韶年一把推开了门。

　　叶秋声看过来，彼时整齐的短发此刻凌乱地贴在脸颊两边，犀利的眼神扫过韶年。

　　韶年走进来，绕过叶秋声，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放到许千逢身侧的桌子上:“我手里没有钱，所以把这个抵给你。不要再做这些事了，没用的。还有那些货，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货吗？不是纱，是其他的，你别做了，太危险……”

　　这样的韶年，像极了初嫁给他时的她，总有些语无伦次，眼神飘忽。

　　叶秋声冷哼一声，摔门离去。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面对韶年的真诚，许千逢沉默片刻，试图去拉她的手，却被躲开。

　　“你相信我爱你吗？”他哑着声音问，“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你爱过叶秋声吗？”

　　韶年反问。

　　他低下头不作答。

　　“可是一个人一辈子不应该只爱一个人吗？”韶年弯了弯嘴角，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伤感，“瞧我，又搬出了这套乡下土包子理论。”

　　许千逢蹙紧眉头，打开桌子上折叠整齐的纸张，是许家大院的旧址。他不知韶年是如何得来的，迟疑地看向她。

　　“是正当交易。”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困惑，韶年又说。

　　“韶年，那些交易，不正当的那些交易，我早不干了。”许千逢忽然抓住她的手，有些慌张的解释道。

　　然后，他看见韶年微笑着点头，退后几步，轻轻挣脱他的手。

　　“你要走了吗？”

　　走了。

　　走出那段故步自封的往事。

　　韶年正要离开，却被倚在院门口的叶秋声拦住了去路。她的眼睛微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谢谢你刚才留给我和他一个独立的空间。”

　　韶年朝她微笑。

　　“你爱他吗？”叶秋声问。

　　韶年说爱，一直都爱。

　　她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才会放弃？”

　　韶年自嘲的笑了笑，视线停在叶秋声用纱布包着的左手手腕处，轻声呢喃:“早在写那张休书的时候放弃了……”

　　叶秋声反倒笑了，用另一只手握紧左手的手腕，转身离去。

　　夜间，韶年煮了盏茶，苦得不可言宣，却又唇齿留香。

　　她想，自己究竟是何时开始对许千逢动了情呢？她也不清楚，正如《牡丹亭》的开篇中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往而深。

　　深之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