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6

　　韶年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风波平息后，许千逢将叶秋声接回国，白手起家，竟又东山再起。

　　他试着去寻找韶年，去了情报局，去了阮家大宅，却已人去楼空。

　　她是在三年之后回来的。

　　鱼肉之烹，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满是弄弄的声色犬马。

　　隔着几层人群，她远远的一眼就望到了他，丰神俊逸，眉目清朗。

　　只可惜那人的手中握着一只细细的眉笔，正在为对面的女子画着眉。

　　“一个女子最动情之处，莫过于这眉间了。许老板可真是好兴致。”说话的人是阿宝，听的人是韶年。

　　三年前韶年走时，去了一趟大西北。她本意欲将阿宝从队伍中救出，却在中途路上撞见了偷偷逃出的她。也免了许多麻烦，两人连夜离开了这里。

　　兴许这就是缘分了。

　　“我们去找他。”阿宝拉着韶年便往前走。

　　再回过神时，二人已站在了他们面前。

　　“韶年？”或许是听错了，他的语气里不该有惊喜的。

　　她轻轻的应了一声，眸中流露出太多复杂的情绪。

　　“你怎么进到宴席中来的？”许千逢和叶秋声的订婚宴，只邀请了少数生意上的伙伴和两方的亲戚，没有请贴是进不来的。

　　韶年缴了缴手中的帕子，掌心沁出的汗珠出卖了她。

　　即便过去了三年她仍做不到，面对他时内心古井无波，更别提寒暄交流。

　　阿宝替她回了话:“我们昨天晚上开始一直在楼上谈生意，怎么？我们的出现影响到了你们的雅致了吗？”

　　他们没出声，各有所思的样子，倒让阿宝嗤笑了一声。

　　“百年好合。”韶年终于抬起头，正视许千逢的眼睛。

　　历别三年后，视线再次交汇，韶年是难受的。

　　兜兜转转，也不过是不爱。

　　叶秋声若无其事地对她笑:“谢谢。”

　　出了酒楼，阮留年的车子已停在外面。韶年敲了敲车窗，哥哥疲惫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上车吧。”

　　这三年，阮家举家迁至国外，本意离开这片伤心旧地，谋求新的生计。只是那洋鬼子尚不如国内油滑的汉奸好打交道，迫于生计，阮家兄妹便回国办厂。

　　“你可知道，她这几年过的有多落魄？”目送阮留年的车子离开后，叶秋声问。

　　许千逢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的眉笔，轻轻一捻，便折了一截。

　　顿了顿，他才道:“既然我也决心同你成婚，就不会再管她的琐事。只是从前我寻她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的提供她的消息？反倒现在患得患失起来。”

　　“可我们是一路人，苟且偷安，只有保护自己才最重要，以前是，现在亦是。”

　　叶秋声起身，轻轻拥住他，仿佛要将自己嵌入他的怀中。

　　许千逢沉默。当年若不是姐姐舍身救他，他又怎能安生的活到现在？如今姐姐在那汉奸营中受尽屈辱，他又怎会好受？

　　阮家旧院。

　　韶年率先从车上下来。先前找好的搬家工人已经到了，阮家人的行李用一个巨大的纸箱装着，拖在他们的车后。

　　“怎么这般不爱惜？这里面少说也有百件贵重物品呢。”阿宝小声嘀咕着。

　　“没有，一件也没有。”阮留年不知何时站在她们的身后，冷冷道。

　　韶年讪讪地笑了，挥手示意那些人将东西搬进宅子里。阮留年点了支烟，站在门口，看起来疲惫不堪。

　　“怎么样？”韶年走上前，问道。

　　他摇了摇头:“她不肯跟我走，甚至避着不见我。”

　　“想必也是不想拖累你。”韶年咬了咬唇。

　　阮留年还是摇头。

　　好不容易搭上一单日本商行的生意，他寻着蛛丝马迹找到了许千盈。可她每每见了他都躲躲闪闪，偶有几次避之不及，也是冷言冷语劝他放弃。

　　韶年沉默下来。院内早已空荡破落，满是灰尘味。虽是走进来这么多个活生生的人，却依旧沉闷无比。

　　许千逢来时，月色落了满堂。

　　韶年正在细细地擦拭这窗棂，一下一下，认真温柔。

　　“原来没有落锁，我便直接进来了。”他停在窗前，与韶年隔了一扇窗子，“家中长辈何时回来？”

　　韶年停下手中的动作，定定地望过去:“明日。”

　　“噢……”他应了声，却迟迟不肯离去。

　　“订婚了？”韶年问，“你和叶秋声？”

　　他点点头，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份诚恳，一份苦涩。

　　三年，原来如此易逝。只消三年，他们竟也能如从前一般讲话。

　　只不过，此时卑微的那个人，变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