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庆帝发兵的消息，叶闲和赵以浔几乎是同时得到的，后来赵以浔又让人送来了一封有关南庆和北齐两军的详细情报，和凌骁看的那份是一样的。

　　叶闲不敢自夸自己文武双全，有多么厉害，但是毕竟活了两辈子，上辈子重病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各种杂七杂八的书看了一大堆，其中《三十六计》《孙子兵法》之类的兵书也是看过的，重活一世之后，他以前看过的那些书，全部都在他脑子里清清楚楚地待着呢，凭借着这些‘外挂’，叶闲也可以说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在领兵打仗这方面勉强能和凌骁打个平手。

　　就像凌骁说的，叶闲也发现了南庆和莫勋的问题，可是同样的叶闲也猜不透庆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在等些什么，君肆的下一步计划又是什么。

　　这边正当叶闲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这院子里突然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大白天的穿了一身夜行衣，这是生怕别人认不出来吗，直接从后院翻墙而入，五竹正要动手，就被叶闲给拦了下来。

　　“公爷，”不速之客走到叶闲面前，恭敬的单膝跪地，手上是一封信，“这是陛下给您的。”

　　来人正是西楚修罗狱的一名死士，叶闲算了算时间，确实西楚那边的人也该到了，他接过裴泓给他的信，心中突然莫名的有些忐忑，倒不是忧心他不给自己兵马人手，而是有些忐忑于跟裴泓的交谈来往。

　　心中虽然有些迟疑，但是叶闲手上的动作却是极为的干脆利落，裴泓的信不长，只用了一张纸都不到，字迹端正平稳，连而不乱，看起来极为的大气飘逸，倒是和裴沅的字迹像了个八九成，正是叶闲所熟悉的裴泓的字迹。寥寥几行字，只写了派了二百虎骑和一百镇北军过来，交由叶闲和凌骁一同节制。

　　虽然只有三百人，但是对叶闲而言也已经足够了。镇北军和虎骑都是正规军队，平日里的职责是上阵杀敌和护卫裴泓安全，不是修罗狱那样的死士暗探，对于隐匿之术并不精通，在南庆的京都城，庆帝和陈萍萍的眼皮子底下，能把这三百人藏好，已经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了，而且镇北军和虎骑都是西楚军中的翘楚，这次裴泓给他选出来的又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以一敌十那是夸大，但是以一敌三却应该不成问题，配合特殊阵法，再加上叶闲凌骁等人，起码叶闲现在有把握，就算是四大宗师一同出手，他们起码也有一战之力了。

　　“本公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稍后本公自会亲自给陛下回禀。”叶闲收好信，挥了挥手就让人下去了。

　　叶闲看着手中的信封，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儿，让五竹去拿了文房四宝，提笔给裴泓回信，写废了好几张纸，却都不尽如意，最后思索再三，也同样只写下了寥寥几行字，放进信封，在信封口处刚刚封上蜡印，院子的大门就响了。

　　叶闲这个院子自从他闭门谢客，再不出诊之后，平日里除了楚钧尧他们也就言冰云和李承泽他们来过了，如今的形式，以言冰云和李承泽的身份此刻肯定满的团团乱转，应该是没有时间，跑来见他这个闲人的，若是楚钧尧他们，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之下，大多是直接推门而入的，不会这么彬彬有礼的敲门。

　　叶闲心中防备，开口问道：“什么人？”

　　“百花故人。”

　　院外有人答话，听声音应该是个女人，叶闲觉得耳熟，却来不及细想，他更在意的是搭话的内容，若是被不知其中关窍的外人听了这话去，只觉得有些不三不四，却也不会多想，但是叶闲却明白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百花楼，昭阳君昔年常与自己的门客在此楼交谈议事，昔年裴沅奉旨参政之后，先昭帝就有意的为她培养自己的势力心腹，裴沅也果然没有辜负她父亲的厚望，在朝中站稳脚跟之后，就开始招揽门客，培养自己的势力，当时朝堂百官之中近有一半的大臣都是出自裴沅的门下。他们要和裴沅商议事情，却又都是男儿之身，不方便随意进出后宫，就常聚于琥珀的百花楼，所以‘百花故人’其实说的就是裴沅昔日的门客。

　　五年前，裴沅自焚而亡，其门客有的继续入朝为官，投效与裴泓或者楚钧尧等人的门下，却又有不少人自此隐于山野，销声匿迹。裴沅的门客少说也有三四百人，即便是叶闲，也未必认得全，故而他此刻也只以为是裴沅昔日的那位门客，不知何故游历至此，听说了他的行踪，故而前来拜访。

　　叶闲决定见人，对于裴沅以及和她有关的一起，叶闲从来都是无法拒绝的，他把写好的回信收在衣袖之中，然后吩咐五竹道：“五竹，你去开门，然后在外面守着，不要随意让人进来。”

　　五竹去开了门，门外一共有三人，两女一男，俱都是样貌不凡，风姿卓绝之辈，尤其是那位公子，更是一副世间难寻的好容貌，不过对于五竹而言这些都不算什么，他让人进去之后，自己按着刚刚叶闲的吩咐，抱着铁钎站在门外。

　　叶闲坐在院子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手中的扇坠，听到了脚步声之后，抬头一看，即便冷静如叶闲，也不免一时惊诧失态，他赶紧起身，一时有些怔愣，下意识地躲闪，然后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作揖行礼道：

“臣叶闲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错，三人之中唯一的男人正是——西楚皇帝裴泓，其余二女，则是他的心腹，听筠听筱这对姐妹。

　　裴泓看着行礼的叶闲，西楚虽然礼节繁琐，但是平日里君臣之间相处倒是宽松，除了一些极为正式的场合和请罪以外，鲜少有跪礼，而且知道叶闲不喜欢对人下跪，先昭帝也特意赐他见君免跪之恩，后来裴泓登基也延续了叶闲这个特权，再加上现在身处南庆，不宜招摇，叶闲作揖行礼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叶闲的礼仪还是当年懿文皇后在世的时候亲自教导的，后来又跟在裴沅身边长大，即使平日里慵懒随意，但是一身的规矩确是极好的，举手投足之间俱是浑然天成的贵气优雅，也不知道是不是裴泓自己多想了，他居然隐约在叶闲身上看出了几分裴沅的影子。

　　“起来吧，”裴泓坐到刚刚叶闲坐的位置，看着桌上的文房四宝，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座，“过来坐吧。”

　　“是，谢陛下赐座。”规矩而疏离，得体而冷淡说的就是现在的叶闲。

　　“见过澹泊公。”

　　叶闲落座之后，听筠听筱姐妹又向叶闲行礼，叶闲点了点头示意她们起身。

　　“陛下，为何会来南庆？”叶闲了解裴泓，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先开口，裴泓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裴泓拿了毛笔，在眼前的信纸上随意地写画着，声音华丽而严肃：“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陛下一言九鼎，所说的自然都是金玉良言，我当臣子自当奉如圭臬。”叶闲说的这都是废话，压根就没有正面回答裴泓的问题。

　　“别说这些奉承话，朕在楚国每日已经听够了这些废话，不想在你这也听到，”裴泓看着叶闲，目光直接而炽烈，叶闲下意识移开了目光，裴泓却硬要逼着他和自己对视，“看着朕，回答朕的问题。”

　　裴泓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而慵懒，只是略微压低了一些，每当他这么说话的时候，语气之中就好像自带了三分奇异的威严，然人不敢欺瞒。

　　叶闲没有抬头，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扇坠，神态恭敬冷寂：“臣想听假话。”

　　“可是朕想说真话，”裴泓好像一个撒娇的稚儿，语气之中居然好像带了几分稚嫩的任性，不等叶闲再说些什么，他就接着说道，“我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叶闲注意到，裴泓这时候没有自称‘朕’，而是说‘我’。

　　接着，裴泓又反问道：“那你呢，见到朕，你又有什么想说的？”

　　“敢问陛下，”叶闲突然抬头直视着裴泓，眼神依旧恭敬有礼，却好像又带了些其余的东西，“陛下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不妨先说说，然后朕看看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叶闲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又低下头，极轻极缓地叹了一口气，声音真诚而坚定：“臣很高兴，能在南庆见到陛下。”

　　“假话，”叶闲话音刚落，裴泓就想也不想的直接说道，“朕对于坦诚相待，你却用假话欺朕。”

　　裴泓似笑非笑，一双潋滟冷漠的桃花眼含着微怒，眼尾下的泪痣红得有些灼人：“澹泊公，你这算不算是欺君之罪。”

　　叶闲利落的起身请罪：“陛下想要如何责罚，臣都甘愿受罚，毫无怨言。”

　　裴泓上下来回打量了两圈叶闲，叶闲依旧是那副端正收礼的样子，不动如山的任他打量，最后裴泓挥了挥手，说道：“坐吧。”

　　“是。”叶闲又坐了回去。

　　裴泓不说话，只低头在信纸之上写写画画，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他不主动开口，听筠听筱姐妹又怎敢妄动，最后还是叶闲从袖中拿出那封原本就是要送到裴泓眼前的书信，说道：“陛下，关于神庙之事，臣……”

　　叶闲话刚刚说到一半，就被裴泓给打断了，他依旧低头看着桌上的信纸，说道：“朕估摸着一会儿应该还有人来，你等人都到齐了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