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叶闲在京都租住的院子不大，但是地段不错，闹中取静，又不至于过分偏僻，而且这里紧邻天河大街，晚上的夜景据说好看至极。

　　“看来还得我自己收拾。”叶闲看了一眼接近一个月没有住人，而杂乱无比的院子，他没有顾下人，不过好在他也不是什么身娇体贵的公子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院子虽说不大，但真正上手打理起来却又着实废了一番功夫，等叶闲把最后一桶脏水倒掉的时候，天色已然擦黑了，叶闲看了看天色，索性拿了钱袋就出门了。

　　一石居，京都城中最好的酒馆，此刻正是热闹之时，伙计一时迎来送往，再加之叶闲衣着普通简单，在满目凌罗的酒肆里，好像确实有些不起眼，伙计也不上前招待，不过叶闲也不在意，随便找了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唤来小二，要了两个他们酒楼的招牌菜和一壶烈酒。

　　南庆很繁华，叶闲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商贩，叫卖声，嬉笑声，打闹玩笑，友人相互说笑，孩童成群结伙的跑过街道，两个年轻男女在一旁眉目传情，还有卖糖人的小伙，糊纸伞的老人，买胭脂首饰的女子，还有其他数不胜数各司其职的普通人，很嘈杂，也很热闹，这是属于盛世的靡靡之音和安逸景象。

　　“真好。”叶闲看着，眼中倒映着的这片热闹景象暂时融化了他心中的坚冰，他眸中是向往之情，神情温柔轻松之中略带暖意的清冷，嘴角微微勾起，是一个不知为何带了些小心翼翼的真心笑容。

　　“客官你要的酒菜上齐了。”

　　小二看了一眼叶闲，不知为何，突然就打了个寒颤，明明眼前的这个人是笑着的，但是就是觉得他浑身上下，骨头缝里都透出来一股子没有人气的寂然，看着就让人觉得别扭。他赶紧把酒菜放下，然后几乎是逃开的叶闲的身边。

　　叶闲不吃肉，他不是挑食，也不是素食主义者，真正挨过饿的人，对食物的渴望远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他不吃肉，只是因为一些着实不好的回忆，那段回忆，饶是心志坚定果敢如叶闲，也是不愿意随便回忆起来的。

　　一杯烈酒入喉，灼烈似火的酒液从喉咙进肚，叶闲常年冰冷的双手，仿佛也短暂的回暖了起来，一同暖起来的还有叶闲脆弱敏感的肠胃，但是叶闲仿佛无所估计一样，面色如常，然后一杯杯的把哪壶烈酒喝尽。

　　“真是难喝。”叶闲把杯中最后一口酒喝完，然后皱着眉头，下了这么一句判语。

　　叶闲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的时候，天色虽然不早了，草草梳洗一番，然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数着床帏之上络子的数量，不是不累，他只是睡不着。

　　“我这是图什么，”叶闲皱眉忍受着胃部越来越剧烈的疼痛，他的肠胃不好，当年故意的刁难，时不时让他断餐几日，再加上常年的饮食不规律，早已经让他落下了病根，吃不得一点冰凉刺激的食物，可偏偏叶闲是个爱作死的，就爱喝酒，还要是烈酒，“干嘛折腾自己的身体。”

　　胃部仿若灼烧的痛感好像叶闲刚刚喝下的那壶烈酒，直接猛烈，酣畅淋漓，叶闲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珠，也依旧不肯在这种四周无人的境况下发出一声痛哼，这么多年，他早就忍习惯了。

　　叶闲屈起双腿，用膝盖抵住疼痛的胃部，然后伸手抱住自己的双膝，把整个人都蜷成一个小团，然后痛的浑身发抖，把自己的下唇咬破，却依旧安静的仿若睡起，被冷汗浸透的寝衣紧紧地贴在身上，这让他十分的不舒服，但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管这些事了，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全部意志，都用去抵抗越来越疼痛的胃部。

　　终于，他睡着了，或者说，叶闲终于被疼晕过去了。

　　叶闲知道自己的行为无异于自残，可是没办法，他控制不住自己，而且如果不用这种办法，他完全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快速的入眠，叶闲不怕疼，他早就已经习惯了疼痛，比起失眠所带给他的疲惫憔悴，叶闲还是选择与自己熟悉的疼痛作伴，来换取自己的‘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早，叶闲睁眼的时候，全身上下都酸痛的难受，明明睡了一夜，还是觉得累，被冷汗打湿的亵衣贴在身上的黏腻感也让他难受极了，他起身下床，然后就去烧水，想要好好的沐浴一番。

　　“又是新的一天。”叶闲趁着烧水的空挡，看着外面的好天气，然后把一句感慨的话用平静无波的语气淡淡的说出来。

　　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四周安静的出了水声什么都没有，氧气迅速流失，肺部火辣辣的疼，叶闲终于在到达自己身体的极限之前浮出了水面，趴在浴桶边上咳嗽了几声。

　　“知道你在，你终极找到这里了，赶紧给我回去，还有告诉他，我这里一切都好，不要再贸然出手，引起陈萍萍的注意了。”

　　“是。”

　　屋外传来一声喑哑低沉的声音，然后足尖轻踏屋顶，发出细微的声响。

　　“呵，”叶闲听了声响，无奈之中不乏宠溺轻笑，“孩子脾气，不知天高地厚。”

　　那人武功天赋不高，一生顶天也就八品上了，但是一身轻功不敢说冠绝天下，但也是鲜有对手，再加上他精通暗杀隐匿之术，除了大宗师之外，可以说他完全可以来无影去无踪，任何高手都难察觉，如今故意闹出响动，不过是不满叶闲的命令，却又不敢违逆他。

　　“都是莽撞脾气，你居然也不拦着，险些因为我这么点无足轻重的小事险些暴露，急躁意气，毫无长进。”

　　叶闲从已经凉了的浴桶之中起身，换上一旁的干净衣服。

　　当时离开的时候，那个人说过，他可以带走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任何，叶闲明白那句话的背后之意，然后他恭敬规矩的施了一个大礼，转身收拾好了自己的行礼，第二日就启程离开了。

　　叶闲当时带走的东西不多，但也不少，一共两个箱子，一些琐碎但对叶闲而言，意义深刻的东西。

　   “所以你让我到南庆看看，是让我来找自己的身世的，可是即使找到了又能如何呢，你素来多智近妖，晓慧人心，怎么偏偏这件事这么糊涂了，即使我知道了亲生爹娘又如何，我又不会真成为南庆人。”

　　叶闲看着手中的玉佩，那是一块难得的极品玉佩，从色泽到雕工无一不完美至极，上面刻了一个闲字，雕工精湛，浑然天成，从圆润通透的边角处可以看出他的主人很爱护它，经常放在手中把玩。

　　玉本就脆弱易碎，叶闲前几年又是那般的境地，当时他身无长物，唯独执拗的一直细心保存着这块玉佩，不敢让它受一点执拗，不敢让它沾染一分血迹。

　　这块玉佩，这块通透温润的玉佩，是叶闲最后所拥有的东西了，他小心翼翼的护着这块玉佩，护着自己那段岁月静好，安然自在的无忧岁月，那怕只是梦里远远的看上一眼，叶闲也有继续在这这个世上挣扎狼狈的苟活下去的动力。

　　“算了，去看看也好，她到底是我的亲生母亲，就去给她磕个头也是好的。”

　　叶闲小心而温柔地摩挲手中的玉佩，他看着玉佩的眼色见见有些放空，好像通过手中的玉佩看到了什么，然后突然就笑了，那种从眼角眉梢处透露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悲凉的温柔，仿佛秋天的落叶，绚丽而又带着无奈不舍，美则美矣，却已然毫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