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温峤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索性站着不动，于是身后那声音愈发猖狂：“小丫头，给哥转过身来瞧瞧。”

　　末了便是一阵乱七八糟的哄笑。

　　温峤的脸顿时“腾”地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于是转身吼道：“神经病，离我远点！”

　　方才看清是十来个不学无术的年轻人，约莫大她三四岁的样子——除却一个扎着格外显眼的双马尾、穿着黑色低领皮夹克和超短裙、涂着酒红色烟熏妆的女生，看上去与温峤一般年纪。男生们都穿着样式相同的深色短袖T恤和深色牛仔裤、戴着鸭舌帽或像模像样地叼着香烟，手臂上纹了青龙白虎的图案，亦或将头发染成各种颜色，斜刘海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那些人浑身上下被雨水淋得半湿，衣服紧贴着皮肤，头发在眼前和后脑勺一绺一绺地垂着。他们抄着裤兜，嘴角挂着轻薄的笑，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上下打量。

　　温峤吓得连连后退，可惜很快就撞在一棵法桐树上，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不错，小脸蛋儿品相不孬，”打头的是个古铜色皮肤、高高瘦瘦的黄头发小子，穿着破洞牛仔裤，左脸上印着一条从眼角斜到鬓角到刀疤，缝针的痕迹清晰可见，“走近点儿，让哥仔细瞧瞧。”

　　说着便凑近了些。旁边一个斜戴鸭舌帽、比他矮了半头的胖小子也跟上前，斜睨着温峤，满脸堆笑地附和道：“唔，肤白貌美大长腿，真他娘的是个精品——我说蒋哥，赚到了呀！”

　　“你们要做什么！”温峤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鼻尖和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离我远点！”

　　话音未落，后面的七八个年轻人一齐笑了。

　　“有趣，站着说话不腰疼！”

　　“深山老林的，怪就怪在偏偏落单的是你咯。”

　　说罢，被称作“蒋哥”的黄头发瘦高个和胖家伙不约而同地冷笑一声，旋即一个箭步冲过去，一个钳住温峤的手腕，一个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巴。

　　温峤的尖叫声被男青年的手臂堵在了嗓子眼儿。她发出“呜呜”的声音，近乎绝望地挣扎；刘海乱七八糟地贴在额头上，马尾编被拽得歪向一边，裙摆和腿脚上满是脏兮兮的泥点子；手机摔落在泥地里，连衣裙的领口也被撕扯得滑到了肩头以下。

　　凭借身高优势了，黄头发瘦高个将温峤的脑袋恶狠狠地按入臂弯，指甲几乎扎进了她脖颈的皮肤，末了垂直地俯视着她惊恐得几乎窒息的表情，狞笑着威胁道：“小丫头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这深山老林的，你就算叫破喉咙也看不见半个人。”

　　慌乱之中温峤看到了他戴着的黑色十字架耳环，它的金色光泽被雨水折射后格外刺眼。

　　她大脑里一片混沌，腰部因过度后弯而酸痛不已，眼前也一阵阵地发黑。

　　却在下一瞬间，忽然听到空气中划过撕裂般的声音，旋即便是一声吃痛的叫喊。

　　黄头发瘦高个和胖家伙同时松开了她，自己连连后退。温峤重心不稳，趔趄两步后一屁股坐在了泥泞地里。她反射似的弹起来，可连衣裙早弄脏了，背后和裙摆变成了黏糊糊的灰色，还沾着零碎的杂草。此刻的她看上去狼狈极了。

　　那两个年轻人突然捂着额头后退了十来步，一边喊痛一边大声骂娘。温峤用手背胡乱揉了揉被雨水浸痛的眼睛，却见他俩指缝儿里隐约有殷红的血色。不多时，那血渍便漫过手背，又遭了雨水的冲刷，于是便像条小河似的顺着胳膊蜿蜒着淌下来。

　　温峤再次踉跄了一步，突如其来的种种令她几乎晕厥。

　　“混账……”黄头发瘦高个抬起头来，方才破口大骂，却忽然噤了声。

　　逗留了约莫五六秒的时间，忽然抬手招呼身后的年轻人：“咱们走！”

　　末了还不忘一边转身一边恶狠狠地盯着温峤，捂着额头的手臂青筋暴凸，又压低嗓音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后会有期”。

　　温峤怔怔地盯着他们最后消失在视野的方向，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铁锁禁锢了似的。

　　雨水和略微料峭的风绞缠在一块儿，无头苍蝇似的在她身上乱撞一气。

　　旋即便是清澈的男声。

　　“喂，你没事儿吧？你身上湿成这样，还傻站着，不怕感冒？”

　　同样源自与她相仿的年纪，那声音却与方才的年轻人不同——宛如早春薄冰初融的溪流，蕴了整个冬天壁炉中的温暖和烛光晚宴里的清甜，又在不经意间裹了满身阳光。

　　温峤下意识地回头。

　　却是一个男孩儿，一只手斜扶着法桐树干，另一只手里攥着几颗天蓝色鹅卵石和一个做工粗糙的木质弹弓，正冲她盈盈地笑。男孩儿显然比温峤高出不少，有着清秀俊朗的五官、白皙的皮肤和深棕色短发，与刚及眉梢的斜刘海儿。刘海儿下面藏着一副泳镜。许是由于刚从海里玩耍，又恰巧碰上雨天，头发被雨水弄得乱了型、贴在头皮上的模样竟带着些许俏皮可爱。他穿着干净清爽的白色休闲衬衣和黑色运动短裤，踏着一双与他的脚极不相称的、海滨游泳时用的拖鞋。

　　温峤吓了一跳，旋即连连后退：“你是谁？”

　　“放心吧，我又不会吃了你，”男孩粲然一笑，露出两颗银亮亮的小虎牙，“话说回来，我可是你的大恩人——怎么，不知道感谢恩人，反倒怕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