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原来那男孩子方才在海边玩儿，身边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约莫是互不相识的游泳爱好者，等上了岸，才发觉飘起了雨，游人早都散尽了。几个人见男孩子唇红齿白的模样，显然是个羽翼未丰的学生娃，身边却没有成年人陪着，便与他一道往回走，结果恰巧碰上遭难的温峤。于是男孩子趁那些年轻人不留神，用弹弓射伤了靠近温峤的两人。那群年轻人见小家伙身后有几个身型剽悍的男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直等到那些年轻人没了声响，男孩儿才向那些男人们道了谢。他们问起温峤的时候，他灵机一动，笑嘻嘻地说她是自己的妹妹，方才在树林里玩耍，不想遭了恶人——于是男人们便各自散去了。

　　温峤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陶鲸渚。

　　刚搬来采石屿那会儿，公寓的房东跟父亲闲侃就提到过，他表哥家里有个独生男娃儿，数来算是三代单传。那孩子从小顽皮好动，却也懂事、聪慧，因此格外招人喜欢。当时便听房东说起了“陶鲸渚”这个名字。那个男孩儿恰好跟温峤一般岁数，今年初中升学，两人也碰巧选中了同一所民办高中——听房东讲，他这表哥是半个英国海归，娶了金发姑娘后回采石屿做生意，仗着过硬的本领，十几年前便成了暴发户，现在不仅生意兴隆，家里还购置了新房新车——因此那陶鲸渚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血儿；单从家境看，也算是从小吃穿不愁的“公子哥儿”了。

　　“以后可长点儿心吧，那些社会二流子可不是好惹的。若不是我跟那几个叔叔伯伯来的及时，你不早成他们的压寨夫人了——你瞧瞧你，像个成泥娃娃似的，就这么回家，不怕你娘骂你？”

　　陶鲸渚从泥地里拾起温峤的手机，末了绕着她转了一圈，故意顽皮地捉弄道。

　　温峤向他翻了个白眼，低着头，两手攥紧了裙褶，嘴里嘟哝：“我没有娘。”

　　末了用手胡乱整理一番乱糟糟的头发，手上的雨水却更让头发凌乱了些许。此时的温峤就算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狼狈——何况是在陌生男孩儿面前。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男孩子本想打趣却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规规矩矩地道了歉，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走吧，趁现在没人，赶紧去那边儿洗个澡，”陶鲸渚指了指海滩公共卫生间的方向，“不然一会儿雨停了，就算不感冒，你这模样走在大街上，也不好看啊。”

　　“可我没带干净衣服，”温峤急得脸红到耳根，“我又不是来游泳的。”

　　末了不忘故作嗔怒地小声嘀咕：“还有，谁是你的妹妹。”

　　温峤脸红的模样不禁让陶鲸渚捧腹。

　　但她后来还是依了他，乖乖地溜进了距离森林公园最近的海水浴场更衣室。此时的雨已经小了不少，方才棉被似的浓厚云彩也渐渐散去，露出一抹令人心旷神怡的湛蓝。不久便有阳光从那云层的缝隙里透射出来，照在采石滩的海岸上，灿若流金。

　　温峤听着外面的人声渐渐多了，便顾不得湿漉漉的头发在脸上留下的纵横水渍，两手可命地洗她的连衣裙。即便是洗澡水，水温也与海水相差无几——从森林公园走出来的这段步行距离刚让身子暖和了些，拧开淋浴喷头的一瞬间，脑袋又像是被按进了冰窖里似的，直给了她个透心凉。末了她将连衣裙和其余湿淋淋的衣服尽量拧干，胡乱套在了身上，便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谁知刚走出三步距离，一方毯子似的东西从天而降，将温峤罩了个正着。

　　温峤吓了一跳，陶鲸渚却忽然从身后开玩笑似的大喊一声，待她回头去看时又朝她扮了个鬼脸儿。男孩子的衣服和额发已经干了大半——许是由于母亲是西方人的缘故——那碎而不乱的三七分额发在阳光下呈现出浑然天成的浅棕色，有几丝被风吹到眼角。陶鲸渚的方位恰巧正对着太阳，于是那雨后初霁的阳光便毫不吝啬地将他从头到脚裹了完整。他笑得露出了小虎牙，清秀俊朗的五官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立体，配上颀长高挑的身材和简约干净的衣服，整个人竟好似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一般。

　　温峤方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披着的是一件与她娇小身子全然不配的男士风衣。

　　她抬头望了望陶鲸渚，却不想恰巧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眸子里似乎倒映着璀璨群星。

　　一股无名的热浪顿时从她脖颈爬上了脸颊，温峤知道自己脸红的毛病又犯了，于是她迅速地又将脑袋低下去了。

　　“先凑合着穿吧，虽然看上去不合适但至少暖和些，”陶鲸渚笑道，“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可我的衣服是湿的，这样会把你的也弄湿了。”说罢就要将外套脱下来还给他。

　　却被男孩子用笑容制止：“海边儿长大的孩子，哪天不疯个全身湿透，都不算本事。”

　　末了从裤兜里掏出一部手机：“喏，你的手机，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清洗干净，你试试能用不。”

　　温峤红着脸接过来。

　　手机被他清理的好像新的一样，甚至连屏幕也被他擦得锃亮。

　　温峤注意到了手机壳上多出来的一张手帐贴纸，上面画着几颗天蓝色的鹅卵石。

　　“别忘了，它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陶鲸渚望着温峤，小姑娘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几乎盖到腿弯的外套，巴掌小脸显得楚楚可怜，“蓝色鹅卵石算得上采石屿的‘地方特色’，改天有时间了，我带你去那片卵石滩。”

　　却忽然话锋一转，故意把脸板得愣是能踢出响儿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以后遇到那些不务正业的家伙可能是家常便饭，不过遇到我嘛——”

　　末了故意顿了顿。

　　温峤终于被他逗笑了。

　　她将双手隐在衣袖里，拇指指甲狠狠地掐了一下食指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