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打压

　　夏如凰匆匆赶到坤宁宫，才进门就见到言出月满脸怒气，夏如云站在下首同他说着什么。

　　言出月已经显怀了，肚子已大了不少，他微靠着椅子，手扶着腰，听到人通传连忙站起来要见礼。

　　夏如凰连忙过去将人扶住“你身子重，快坐下。”说毕看向夏如云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夏如云摸摸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言出月打断了，言出月摆摆手示意她先去旁边坐着，自己与夏如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即便她不喜贤太君当年的做派，与夏芝兰的关系也不算很好，但天家的儿子，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折辱的！

　　见她面色冷厉，言出月继续道“臣看二皇子也真是可怜至极，太医说他身子亏空虚弱，还有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这样的伤痕淤青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留下的，可见他这些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臣也是有孩子的人，一想到若是自己的孩子受到这样的对待便心痛不已，陛下，臣…”他说着便红了眼，

　　夏如凰连忙道：“别胡说，朕绝不会让咱们的孩子受到这种对待，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朕宁可养他一辈子。”

　　“若是那人先前装模作样的，将淑儿骗了去，婚后才露出本来面目，到时候陛下怎么办？”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皇长子便起名为夏宜淑。

　　“那可是朕的皇子，她怎么敢？！”

　　“如何不敢？”言出月反问道，夏如凰想起里面还躺着一个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的皇子，一时间声气小了不少。

　　大夏建朝以来，还没有皇子和离的记录，虽然民间偶尔会有男子与妻主和离，但这些男子都会被视为耻辱，几乎是家也不让回的。皇子代表着的是皇家，和离后男子向来为人不耻，皇家的声名恐也会为他所累。

　　她大可将成瑜传进宫好好敲打一下，但她回了家她便管不着了，即便她是皇帝，她也不能够去管一个臣子的家事，这还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君后，二皇子醒了。”

　　言出月看向面前沉默的人，轻声道“陛下可要与臣去看看二皇子？”

　　夏如凰点点头道“也好，走吧。”

　　夏芝兰虚弱地靠在床头，见二人进来想要问好却连身子都直不起来，嗓子也沙哑得说不出话来。他脸色苍白，眼底下尽是乌黑，唇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还不等夏如凰开口，得了消息的贤太君便匆匆进来，一进门便扑到他床前，抱着夏芝兰哭起来。夏芝玉也跟着来了，他一直在旁边站着，等到贤太君好不容易放开夏芝兰，他看到夏芝兰手上的淤青，轻轻拉起他的手，软软道：“皇兄，疼不疼？玉儿给你呼呼，就不疼了。”说罢真的抬起他的手给他轻轻呼气。

　　夏芝兰看着他的动作，露出一个苍白而虚弱的笑，伸手摸摸他的头，温声道：“没事，皇兄不疼的。”

　　言出月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感慨，涩声道：“陛下，臣很幸运，在母亲将臣嫁给成瑜之前嫁给了陛下。”

　　当年言相确实有将他嫁给成瑜的心思，毕竟对方可是手握兵权的定南侯的独女，绝对是能够配得上丞相的儿子的，更何况这还可以帮她们拉拢到定南侯这一臂助。

　　夏如凰一想到若是现在躺在床上满身伤痕的人是他便觉得浑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脑子里翁的一下，当下巴不得就把成瑜千刀万剐了。

　　“陛下，怎么了？”言出月看着她的神色便知道事情要成了，他就不信，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不松口让二皇子和离。

　　他伸出手去握住夏如凰的手，夏如凰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看向夏芝兰，问道“皇弟，你，可愿意和离？”

　　她这话一出，夏芝兰与贤太君都愣住了，贤太君顿时便有些慌了，他本意让夏如凰敲打成瑜一二便可，却没有想到夏如凰会直接提出和离，若是大儿子和离，这让二儿子怎么办？

　　贤太君强笑道：“这，多谢陛下美意，可若是为了臣的皇儿拖累了整个皇家的声誉，臣实在是寝食难安。”

　　言出月看出贤太君在想些什么，便道：“太君急什么？玉儿是皇子，将来求娶他的人多了去了，何愁找不到好人家？”

　　夏如凰亦皱眉道：“朕没有问你，问的是他。”说罢又看向夏芝兰“皇弟，你的意思呢？”

　　夏芝兰垂下眼，深吸一口气道：“回陛下，臣弟不…”

　　“皇兄，”夏芝玉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皇兄，你和离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到玉儿身边来了，到时候玉儿还想和皇兄一起去游御湖呢！”他露出一个天真的笑。

　　玲儿也跪下道“殿下，您也是时候要为自己考虑一下了，如果您回去…”回去不一定会被打死，却一定会生不如死。

　　贤太君想到这些年来他是怎么过来的，又想到这门亲事是自己亲口应下的，一时间有些愧疚，便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夏芝兰陷入了沉默。

　　言出月看着他，他能帮的已经帮了，最后的决定却还是要看他自己。

　　屋内的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良久，夏芝兰开口道：“臣弟，愿意和离！”他抬头看向夏如凰，目光坚定，言出月悄悄松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皇弟先好好休养，朕这便去拟旨。”

　　“臣等恭送陛下！”

　　夏如凰离开前看了夏芝玉一眼，这个孩子虽然小却是个聪明的，看得竟比他父亲还通透，这样的孩子并不是不好，只是希望他的这份聪颖不要用错了地方才好。

　　次日，夏如凰亲自下旨命成瑜与夏芝兰和离，旨意一出便震惊朝野，众人皆以为此种做法不仅累及皇家威名，更是给天下男子做了一个坏榜样，若是以后男子皆稍有不如意便和离，那妻纲何在？顿时朝堂上一片反对之声，夏如凰冷冷地看着她们道：“朕金口玉言，旨意已下，还有改的道理不成？圣旨朝令夕改，君威何在？”

　　此后种种议论均被夏如凰给压了下去。

　　此事本来吵得沸沸扬扬，但不过三日后朝堂上又沸腾起来。

　　夏如凰推行了新旨，今后的科考阅卷由皇帝亲自指派人去阅卷，试卷糊名，阅毕后立马封存直送吏部，又设一名监察官，随时对试卷进行考较。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此后科考前十名具要入宫面圣，当庭殿试，由皇帝钦点状元，榜样与探花。

　　由皇帝钦点，这意味着一甲前三不仅看才华更看家世，若是皇帝想要打压某个家族，即使她们家的女儿有状元之才也不可能被钦点为状元。

　　这道新旨又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人认为这违逆了科考不看家世的初衷，有人认为这却可以有效地防止一家独大，搅乱朝堂。不论这些人怎么想，旨意已经颁下，再无可能更改，是非功过只能留待后入评估。

　　当天，后宫中也出了件大事。

　　谢昭平的孩子没了。

　　他虽然怀孕，但夏如凰命人下的药却没有停，随着药量的逐渐积累，他的孩子是必然保不住的。

　　夏如凰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却还是五味杂陈。

　　她赶到谢昭平的宫里，原本明艳的少年虚弱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上方，夏如凰坐到床头，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道“平儿…”

　　谢昭平看着她，眼泪簌簌而下“陛下，臣的孩子没有了，臣的孩子没有了！”他的手抚上小腹，“昨天，昨天臣还感到他在踢臣，他明明那么健康，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双手捂着脸，呜咽道：“陛下，陛下，臣的孩子，臣的孩子，呜呜呜呜，陛下…”

　　他哪里还有平时那明艳张扬的模样，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大滴大滴的泪珠从他指缝间滑落。

　　夏如凰将人抱在怀里，谢昭平伸手环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嚎啕大哭起来。夏如凰只觉得怀里的人纤细的身子不断地颤抖，她的衣服逐渐被眼泪浸湿，带来一阵阵凉意。

　　等夏如凰走出谢昭平的宫殿已经是傍晚了。

　　漫天红霞，残阳如血。

　　这明明是她想要的结果，可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虎毒尚且不食子，那她，又算是什么呢？

　　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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