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祇山谷

这世上能封人法力的术法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厉害到连元始天尊座下十二金仙之一的太乙真人都挠头不解的，还真不多。

杨戬在听闻哪吒出事后便匆匆前往军帐，山鬼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瞧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与外貌年龄不太相符的沉静神色。

虽然那天在岐山是哪吒先动的手，但山鬼却不怎么讨厌这位小朋友，况且她也听说过哪吒为救陈塘关百姓剔骨还父、割肉还母的故事，反倒觉得他这般鲜活的性子着实有趣，只是行事急躁了些，端的是个能惹祸的。

——话说回来，法力被封不是小事，依哪吒那般心性，这会儿恐怕正急得跳脚。

山鬼站在原地沉吟片刻，指尖凝起一点碧色荧光，轻声开口道：

“兄长。”

……

“找到了找到了！”

杨戬走进军帐的时候，正看见太乙真人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手里举着卷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残破竹简。哪吒盘腿坐在边上，一副跟自己赌气的表情，看见杨戬进来，抿着嘴踌躇片刻，才喊了声“杨二哥”。

“杨戬你来的正好，我从古卷上找到了个地方，八成有办法解开哪吒身上的术法。”

太乙真人甩了甩手上的竹简，又被扬起的灰尘呛得一阵猛咳，完全没有德高望重的真人该有的样子。不过哪吒和杨戬早已习惯了他这般看似不怎么靠谱的作风，一个蹦起来别别扭扭地给自家师父倒了杯茶，另一个则从师叔手里接过竹简仔细查看。

保存并不怎么完善的竹简有些难以阅读，只能通过尚且能辨认的字句推断出一处山谷秘境，内有机缘，或可解开哪吒身上的术法。然而竹简破损严重，内容断断续续，尤其是记载进入秘境之法的部分已经拼凑不出完整的字句。

于是太乙真人又一头扎进竹简里堆试图再翻出几块残渣碎片，哪吒难得乖巧地低头面壁不敢吭声，而杨戬则聚精会神地描刻竹简上的文字，一时间倒还真没人注意到有个淡绿色的倩影飘然进了帐中。

“太乙真人、杨将军，二位暂且不必为哪吒小友忧心……”

山鬼略一倾身见礼，话音未落，帐内的三道视线就已经齐刷刷地落到她身上。太乙真人自然知晓她的身份，揉着蓬乱的头发把自己从竹简堆里拔出来，急忙道：

“山鬼丫头，你可是有办法解此封印？”

听到这个称呼，山鬼沉默片刻，觉得眼下情况也不太适合再解释什么年龄问题，毕竟她现在看上去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便只开口道：“这术法我解不开，但我知晓一处秘境所在，或许能寻得些帮助。”

“秘境？莫不是……”

说话间，杨戬已将手边研究的古卷递了过来。山鬼接下竹简略略一观，颔首道：

“正是这古卷上记载的地方，那秘境名为‘神祇山谷’，虽然名字草率了些，但其中确有机缘，诸位不妨前往一探。”

“可秘境所处的方位记载不详，我们要如何进入其中？”

“说来也巧，”山鬼抬眸莞尔，以她如今这副少女样貌，倒显出几分女儿家的娇俏来，“这神祇山谷，我是知道的。”

“如若信得过山鬼，我自然可以帮诸位引路。只是山谷中的险境考验，还需哪吒小友勉力应对。”

营帐中一时间有些安静，就连哪吒都没有跳起来嚷嚷要立即动身前往秘境，而是双手捧着小脸，颇有几分愁眉不展的样子。若是以往，他自然不惧什么，可如今法力被封，混天绫乾坤圈都成了挂在身上的装饰，他便也吃了教训，不敢再逞勇了。

“山鬼姑娘可知，这山谷秘境能容几人进入？”

所谓秘境，皆是上古留存的玄妙之地，免不了有些准入条件之类的限制。而杨戬作为“天下第一聪明”的玉鼎真人之徒，多少知道一二，因此才有上面那一问。

“人数……应是无妨。”山鬼偏过头思索片刻，又看了看在一旁搓手的太乙真人，出言答道：“不过如真人这般的昆仑金仙，定是进不得的。”

“那便有劳山鬼姑娘，带杨戬与哪吒兄弟前去。”杨戬拱手作礼，山鬼自然点头应下。可她面前那人却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顿，“既如此，杨戬便向军中请示，先同山鬼姑娘回岐山安置盘古灵石。”

“战事要紧，我先送二位到山谷，再自行安置灵石便可。”山鬼浅浅一笑，却见太乙真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甩了甩手中拂尘。

“山鬼丫头，你如此偏帮周军，女娲娘娘若是知道……”

“不妨事，”山鬼眨了眨眼，带有几分稚气的童声颇为轻快，“真人应当也看得出，哪吒身中的术法与天河弱水有关。”

“娲皇殿下既然不准众神插手，当然也该包括天河。如此说来，我若做些什么，便只能算是你来我往，制约平衡罢了。”

……

且说山鬼答应帮杨戬和哪吒引路之后，本着事不宜迟、迟恐生变的行事原则，干脆捏了个法诀召来强风卷起二人一路向东，朝那秘境方向疾掠过去。待哪吒揉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时，周围已是一方山景葱茏，面前还有个望不到头的山洞，而他的杨二哥正手持折扇，稳稳站在一旁。

哪吒：怎么风还会差别对待呢。

山谷幽静，几乎连鸟兽之声都听不到。杨戬与哪吒对视一眼，正欲向前迈步，却见洞口边一块碑形巨石上有尘土“簌簌”剥落，露出的正是“神祇山谷”四个大字。

“欲得机缘，需通过谷中考验……秘境之中生死不论，若是怕了，现在离去还来得及……”

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低沉缥缈、似有时无。哪吒仰起小脸，有些不服气地上前一步，看动作大约是习惯性想把火尖枪掼在地上，却因为法力被封没能召出武器，便只是攥了攥拳，朗声道：

“我才不怕，有什么考验尽管拿出来试试！”

杨戬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家兄弟，合起折扇，对着山洞抬手一礼，“今日我兄弟二人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山谷中沉寂片刻，再次响起方才那个不知来源的声音：

“那便……进来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放下杨戬与哪吒进入神祇山谷不提，山鬼送走他们二人之后，也没在周军大营多留，掐了个法诀化作流光，径直飞回岐山。路上偶有几个自不量力试图抢夺盘古灵石的，要么压根追不上她，要么被她按在附近的山壁上摩擦，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安然无事。

盘古灵石归位后，山鬼收回分神宣布出关。至于先前答应娲皇炼化灵石一事，本就是费时又费力的，也不急于这一时。龙须虎一见到她，乐得整只虎都蓬松了不少，恨不得粘在她身上，叭叭叭地说个不停，讲的尽是这段时间岐山发生了什么，譬如某位河伯想来顺点天材地宝结果却空手而归之类的事情。

山鬼见它这副样子，也没忍心打断，任它在边上喋喋不休，自己则动手加固盘古灵石周围的法阵。说来不知是什么缘由，龙须虎那一族本是凶暴且不通人情的猛兽，却偏偏出了它这么一只生性单纯无忧的虎，幼年时带着一身伤流落荒山，碰巧遇到山鬼才捡回性命。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杨戬和哪吒那边怎么样了。

确认法阵无误后，山鬼在溪水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指尖牵引一道荧光前前后后无规律地晃动，引得龙须虎上蹿下跳去扑，她自己则借此清净清净耳根，想些事情。

这世间存在五方极难寻得的上古秘境，神祇山谷便是其中之一。但说来也巧，这山谷的主人她很是熟悉，正是九神之首——东皇太一。

先前在周军大营，山鬼便是传信给东皇，希望他能允许哪吒等人进入秘境一试机缘。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一贯严肃方正的长兄并未过多追问原因，就答应了她的请求。当时情况不容过多耽误，她也并未多想，眼下却琢磨出几分不对劲来。

只是山鬼向来懒得理那些弯弯绕绕，觉得有那闲工夫不如研究一下怎么炼化灵石。可她拈着根草茎在手心摆弄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展开背后双翼，朝山谷秘境飞去。

——然后刚到地方就被卷进了哪吒杨戬他们遭遇的铜镜阵里。

山鬼：有一句粗鄙之语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