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自来

山鬼本以为至少在杨婵回访岐山之前还可以过两天悠闲日子，但当她看见龙须虎带回一只红毛小狐狸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真是太天真了。而那小狐狸一看到塌上的杨戬就立刻化作人身，一边喊着“爹爹”一边扑了上去。这样一来山鬼倒是想起，之前进山那一行人里面是有这个紫衣服的小姑娘。

　　原本在看书的杨戬被这么一扑也是愣了片刻，发现来人是小玉之后确实有些惊讶，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问道：“小狐狸，你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

　　“我，我那天跟着沉香他们离开之后没有去华山，在周围的村子里打听了一下关于岐山的情况，就，就变成狐狸原身跑了进来。”小玉止住哭声，抹了把眼泪，有些抽噎着回答道。

　　“小姑娘，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要不是龙须虎发现了你，你怕是会困死在岐山迷雾中。”山鬼也是无奈，上前扶起小玉让她坐下，一边倒了杯茶给她，一边想着这小狐狸确实聪明，以狐狸的姿态比较容易躲过翠鸟与文狸的巡查，又能靠兽类敏锐的感官寻路。只可惜岐山雾阵没那么简单，看样子这小姑娘一路上也吃了些苦头。

　　不过小玉看到杨戬显然十分高兴，关切地询问他的伤势如何。杨戬安抚了她几句，抬眼看见山鬼笑得一脸促狭，便猜到她大概是在笑小玉的那句“爹爹”。

　　“这孩子叫小玉，是狐妹的女儿，我以前和你提到过。”

　　“恩，好像有个几百年前听你说过这事，”山鬼笑眯眯地点点头，一副认真回忆的样子，“我记得那时候你说要认她作女儿来着。”

　　“这件事到后来出了些意外……”杨戬顿了顿，却没再说下去，而是向小玉介绍了山鬼与龙须虎，还有刚好溜达进来的玉鼎真人。

　　山鬼倒也默契地没继续问下去。关于杨戬与西海三公主的婚事她自然有所耳闻，从那时候起杨戬便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来过岐山，直到他亲手把自己的妹妹压入华山。小玉则起身见礼，并谢过把她带来这里的龙须虎。

　　“小玉，你这爹爹的伤还没好，需要静养，我先带你去梳洗一下，再给你安排个房间。”山鬼一向喜欢动物，自然也不讨厌这只机灵的小狐狸，只是见杨戬似乎也有些累了，便伸手领了小玉道，“放心，他在我这儿还丢不了。”

　　……

　　入夜，失眠的沉香索性出了房间，坐在后院里的石头凳子上仰头数星星。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沉香回过头便看见刘彦昌正披着外套向他走过来。

　　“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你这臭小子不是也没睡，”刘彦昌伸手把自己的外套取下，披在沉香身上，又拍了拍他的肩道，“有什么想不开的，和爹说说。”

　　“我只是在想……舅舅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沉香孩子气的脸上难得浮现出困扰的神色，闷闷地开口道，“他关了娘二十年，让四姨母魂飞魄散，还杀了丁香，杀过您，而且也想杀了我……”

　　“但最后天条改了，娘救出来了，我们一家团聚了，四姨母和小玉也都没死，听八太子说他之前在街上还遇到了一个和丁香一模一样的女孩，最后反而是舅舅他自己……”说到这里，沉香的表情更加失落，咬了咬牙才道出一句，“身受重伤，生死不明。”

　　“沉香，爹知道这些天你也听说了不少关于你舅舅过去的事情，”刘彦昌在沉香身边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如是说道，“但是你要明白，别人说得再多也只是他们的想法，不能代表你的态度。”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你能给得了自己。”

　　“用你的眼睛，你的心，去看看你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到时候再决定，要怎么做。”刘彦昌说完便站起身来，抬手似乎是想摸摸沉香的头，但最后还是落到了他的肩上。

　　院外，杨婵抱着一件外套，等着与儿子谈天的丈夫，并在他走出院子之后一把将外套披上去，夫妻二人相携回了房间。

　　……

　　事实上，失眠的不只有沉香一个人。

　　岐山山顶，山鬼收回翅膀，打量着面前这个身着铠甲，头戴金翅乌宝冠，手托宝塔的人。

　　——哦不对，是神。

　　“李天王三更半夜来我岐山，是有何企图？”山鬼明显不是很待见这位托塔李天王，就差把“送客”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陛下命我来……请神女到天庭一叙。”

　　山鬼听罢，一脸“玉帝脑子大概坏掉了”的表情，嗤笑一声道，“玉帝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我可上不得他那个天庭。”

　　“陛下说，此次是他特诏神女，并没有坏了规矩。”

　　“特诏？那就让他下了诏书再来，偷偷摸摸派人来说算个什么理。”

　　李靖听闻山鬼所言面上也有些尴尬，想着小小一个山神何须如此麻烦，派些人来抓上天庭又有何难。但毕竟玉帝有命不得动用武力，而山鬼显然并不打算他跟他走，便也只好先回天庭照实转述。

　　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李靖之后，山鬼单手一挥散了岐山迷雾。连日大雾说到底对岐山生灵无益，既然玉帝已经有心探她岐山，倒不如就此卖个破绽给他，让他多费点心思猜测自己的意图也算是赚到了。

　　——毕竟对山鬼而言，让玉帝过得不安生可谓是神生一大乐趣。

　　……

　　第二天早上杨戬醒来时，入眼的便是那许久未见的明媚阳光。窗外浓雾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岐山山谷里原有的景致。而当山鬼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那一身白衣的杨戬站在窗前，温暖的阳光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卿茹，你散了雾阵，就不担心天庭派人来扰你清静？”杨戬一格一格合起手中的墨扇，却并没有回头看向山鬼。

　　“人已经来过了，”山鬼耸了耸肩表示无可奈何道，“昨天晚上李靖来了一趟，让我打发回去了。我想着反正玉帝已经注意到了岐山，所以干脆就散了雾气，也好让山里的生灵们出来活动。”

　　“这，是你的目的？”杨戬转过身，一双星眸目光凌厉，却也夹杂着一丝复杂的神色。而山鬼则是盈盈一笑，丝毫没有隐瞒或者辩解的意思，痛快地点了点头道：“是。”

　　“岐山多日浓雾不散，玉帝想不注意到都难。”

　　选器，温杯，醒茶，泡茶。说话间山鬼手上的动作一如既往是行云流水般地自如，两杯清茶色泽澄透，淡淡的茶雾从杯口升起，又融在了粲然的阳光里。山鬼捧起瓷杯，轻轻吹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低头抿了一口茶后，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我只是想从玉帝那里要个东西罢了。”

　　“想让玉帝下旨诏你去天庭？”杨戬走到另一侧的藤椅边坐下，手中墨扇漫不经心地敲着掌心。

　　“毕竟机会难得，千年未见我那两位兄长，多少还是有些惦念的。”山鬼口中的兄长便是指九神中的东君朱明与云中君屏翳。当日九神应人类的愿望而生，无亲无眷，互相之间便常以兄妹相称。

　　“这个主意是我师父想的？”

　　“嗯？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山鬼突然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看到对面那位原本冷着脸的司法天神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她也晓得自己这是被套了话。先前她和玉鼎真人担心杨戬对于玉扣一事会有所介怀，毕竟是自家徒弟玉鼎当然了解，于是商量了一下之后决定由山鬼找个理由岔过去，就当是各有目的，互不相欠。

　　“到底还是瞒不过你，”山鬼放下茶杯，撇了撇嘴道，“果然就不该听你师父的，要是按我想的来估计效果能更好。”

　　“哦？那你原本想怎样？”杨戬靠坐在藤椅上，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如是问道。

　　“就这样，”山鬼单手托腮看向杨戬，眉梢一挑，随后微笑着道出一句，“我做什么都是我自己乐意以后你要是敢再拿出来说事咱俩干脆就绝交，明白？”

　　杨戬听罢倒是一时失笑，山鬼和玉鼎的担心他又何尝不懂，只是他做不到不去在意。但眼下山鬼既然已经放出话来，他也只好低低地应了一声，“杨戬，知道了。”

　　“还有件事我觉得我该提醒你一下，”山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笑意又深了几许，“你师父快回来了，如果你不想被他摁着灌药的话现在最好立刻回床上老老实实躺着，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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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庭那边，接到李靖报告的玉帝只觉得头更疼了。杨戬身在岐山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但除非他自己离开，否则天庭也没办法拿他。而岐山的山鬼显然也不打算领他的情，如果公然下诏说不定还会引来人间另外那三位的不满。

　　——一个岐山已经很是麻烦了，要是再加上黄河和湘水……不敢想不敢想。

　　可换个方向来说，玉帝先前已经答应了刘沉香等人会给他们一个交代，若是再闹起来，他很怀疑自己的凌霄宝殿还能不能撑得住。

　　就在玉帝觉得自己应该先从老君那里要两颗丹药降降火的时候，人间的杨婵、沉香和哪吒已经到了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