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洛出来，冀冷的脸色一直不太好。
“再见啊，冀局长。”凌悉倚在门边，笑着跟他们告别。
冀冷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凌悉目送着三人上了车，眼底的笑意更浓，隐隐泛着血光。
“会再见的。”凌悉喃喃道。
冀冷坐在驾驶座上，目光不时通过后视镜扫过血未央身上。
这个北洛酒吧，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其他人还好，那个凌悉……
不过这一趟跑得挺值。冀冷看了眼卫云辙怀里的那本日记，心里微沉。
到了一个红灯，冀冷把车停下来，假装不经意地开口：“你出现在冈巷的那个晚上，除了你和赵铭律，还有别人吗？”
血未央的视线跟他碰撞，透出微微寒意：“没有。”
冀冷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这种人说谎有一个好处，没什么表情，别人判断不出来。”
“但是你不应该犹豫。”
血未央愣了一瞬，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
冀冷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眼神，心里有了几分判断：“还有别人，对吗？”
血未央别开头，看向窗外：“冀局长可以自己去查，没必要问我。”
绿灯亮了，冀冷松开了刹车，没有再去看血未央。
“你得知道，你的嫌疑和赵铭律一样大。”冀冷说，“我们现在只是确定了他是杀害齐鸿瑞的凶手，但是没有证据能说明是他杀了陈裕民。”
“而你，是有指向性证据的。”
血未央仍然看着窗外，没什么反应。
卫云辙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抿了抿唇。
“小央，你和陈双关系怎么样？”卫云辙像是闲谈似的，漫不经心地问着。
血未央沉默片刻：“我当他是我弟弟。”
卫云辙眸色微变：“那就是关系很好咯？”
血未央：“嗯。”
卫云辙若有所思，又不着痕迹地问：“那你知道他和陈裕民的关系怎么样吗？”
血未央眼底闪过一缕厉色，他淡淡地回答：“挺好的，怎么了？”
“没，没怎么。”卫云辙轻笑了一声，暗示性地瞥了冀冷一眼。
冀冷收到了他的眼神，懂了他的意思。
从陈双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小孩对于自己父亲的死好像没有多伤心，态度平静得可怕，他甚至能在那双桃花眼里看到几分生动的色彩。
这个陈双和他父亲的关系，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冀冷停下车，向局里走去。
血未央迟钝了一秒，也紧跟着下了车。
他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眼底越来越冷，最后有了几抹令人难以看透的暗色。
他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脖子上的黑色绸带，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冀局！”张漓跑过来，将手中的一份资料递了过去，“这是现场的再度勘察报告。”
冀冷紧锁着眉，翻了一下那份资料：“为什么第一次的时候没发现？”
张漓惭愧地低下头：“第一次的时候是半夜出警，之后调查重心一直不在那。”
冀冷边走边看，问：“是谁去再度勘察的？”
“子清哥。”张漓小跑着跟上冀冷的脚步，“他在搜查完齐鸿瑞家之后又带队去了一趟现场。”
冀冷顿下脚步：“他人呢？”
张漓：“说是在齐鸿瑞家里又发现了些什么，正在取证，应该快回来了。”
冀冷点了点头，走进办公室，坐下之后对张漓说：“你让云悠悠再去审一遍赵铭律，告诉他北洛酒吧这个地方。”
“北洛……”张漓把这个名字默念一遍，“好的冀局。”
冀冷低下头，细细地看起了现场的报告。
冈巷是旧居房那片的巷子，只在路中央铺了几块青石板，旁边都是泥泞，前几天刚好下过雨，泥土还很湿润，所以很容易留下脚印。
之前他们第一次勘察现场的时候应该就是把重心放在了一旁的泥路上，这才发现了陈裕民的脚印，看起来很错乱，应该是走路不稳导致的，这符合陈双说的他喝过酒这一特征。
除了陈裕民，泥路里就只有另一个人的足迹，很少，显然是刻意避开的。
冀冷暗自思忖，假定这个足迹是赵铭律的，那么血未央去过那的痕迹呢？如果血未央在四月四日晚出现在冈巷，而赵铭律当时也在那的话，这两人就没有什么交集吗？
如果有，血未央应该也会在那里留下足迹，如果没有，赵铭律又为什么要杀血未央？
手上的这份报告更加填了几分疑惑。
因为他们再次勘察现场时，发现一个角落里有了另一个不一样的脚印，假设血未央当时没有走进巷子，那就说明当时现场，还有第四个人。
冀冷有点头痛，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冈巷那块虽说人迹稀少，但还是有人去的，齐鸿瑞就在那附近摆摊。
冀冷又低头仔细看了一遍那个脚印，很显然，这不是齐鸿瑞留下的。
那会是谁呢？
冀冷暂时没有头绪，他决定出去看看。
血未央看起来很乖顺地坐在椅子上，听到他过来的脚步声，也没有抬头。
冀冷走过去：“知道吗？现场找到了一缕猫毛。”
血未央依然没有看他：“冀局长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冀冷在他旁边坐下来，低头瞥了一眼他怀中的猫：“黑毛的”
张漓在一旁听得有点懵，什么鬼，他们根本没找到什么猫毛好吗？
但随即她反应过来，局长这是套话呢。
她翻了个白眼，默默地走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在这有点多余。
“冀局长可能不太了解我的猫。”血未央轻笑了一声，“它半个月前刚过了换毛期。”
冀冷：……
好操啊……
“冀局长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不用套话。”血未央侧头看了他一眼。
冀冷看着他那双黑的不见底的眼睛，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吗？”
血未央一愣，然后迅速别过头去，饶是这样，冀冷还是瞥到了他脸颊上的一抹绯红，给他精致得没有活气的脸庞添了几分生动。
虽说这小崽子脾气确实不好，但这脸长得确实没话说。
走在路上估计都能被人拐去当媳妇。冀冷脑中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然后他自我唾弃一下，这一天天的，越来越不正常了。
血未央则是微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刚刚一瞬间的慌乱让他对自己很不满，像他这种人，是不应该在别人面前出现失误的。
但是……血未央偷偷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冀冷清俊的侧脸映入他眼底，他不自觉地凑近了些。
自他记事起，他记忆中的每张面孔都带着冷峻严肃，虽然都是一样的好看，但是那些人身上，没有像眼前这个人一样温和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去靠近。
冀冷刚自我唾弃完，一转头，猝不及防地跌入沉着寂寞星光的眸子，一时间竟没有什么反应，愣住了。
卫云辙刚从走廊拐角走过来，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这两人就像在接吻一样。
于是他成功误会了。
“咳咳。”他出声提醒了一下，就看见那两人迅速分开，尤其是血未央，耳尖带上了可疑的淡粉。
卫云辙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招了招手，示意冀冷过去。
冀冷默默地翻个白眼走过去，和卫云辙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
冀冷：“干什么？”
卫云辙笑得有点变态：“老冀，你什么时候对这种小男孩感兴趣的？”
冀冷：？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当即一脚踹了过去：“特么的你说什么呢！”
卫云辙笑得更变态了，他边躲边说：“看看看，恼羞成怒了吧！”
冀冷懒得理他，在原地不停地翻着白眼。
卫云辙忽然一脸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兄弟，咱们是当警察的，应该懂法律，他还没满十八岁。”
“你特么给我滚！”冀冷一指旁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好好好，我滚我滚。”卫云辙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神秘地朝他笑了笑，“有什么需要问我啊……”
冀冷又踹了他一脚。
卫云辙走后，他抬头望天……花板，思考人生。
他上辈子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上天要派给他这种副局长？！
不过……刚刚那一出倒是让他想到一件事。
陈裕民既然强了齐思，那就说明他是个gay，那陈双的存在又是什么？
冀冷靠在墙边，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对，这是个突破点！
“喂，安欣。”冀冷拨通安欣的电话，“你去查一下陈双他母亲当年去世的真相，查好了告诉张漓，让她整理一下送我那。”
挂了电话，冀冷走了出去。
经过血未央身边时，他犹豫了一下，说：“你，跟我走。”
血未央没有多问，抱起零就跟上了。
上了车，血未央刚坐到副驾驶上，就被冀冷眉头一皱呵斥道：“小孩子坐后面去！”
血未央：……
您家住海边的吗？
“警察叔叔，好像满了十二周岁就可以坐副驾驶了。”血未央面无表情地说。
冀冷被那声“叔叔”叫得额角一抽，也面无表情地回了句：“我大你十岁，我是青年，你可不就是小孩子嘛。”
回应他的是血未央的一个惊天白眼。
冀冷说不过他，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侧身过去，帮他系好安全带。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一下子扑面而来，令血未央猝不及防地慌了神，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股温暖的气息又迅速撤去了。
恍若一场梦。
“你到底要去哪？”血未央为了掩饰尴尬，被迫找了个话题。
冀冷瞥了他一眼：“怎么？刚才不还事不关己的样子，现在怎么关心去哪了？”
血未央撇了撇嘴：“爱说不说。”
冀冷难得在血未央脸上看到这么有趣的表情，不由得心情大好：“就不怕我把你拐卖了？”
血未央依然面无表情：“冀局长可以试试，明天的新闻头条我都帮您想好了。”
冀冷满脸黑线，觉得自己上辈子造的孽可能不止卫云辙一个。
“冈巷。”冀冷发动了车子，没有再跟血未央较劲，“说说看，你去那到底是干什么？”
血未央望着窗外动荡的人群，看着那些人穿梭在每一个他不屑关注的角落，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自己离这些很远很远，仿佛被整个世界隔开。
“我在那丢了一样东西，想找回来。”血未央的声音很轻，“可是他好像本来就不属于我。”
所以，我一不小心，又把自己丢了。
血未央看着驾驶座上的冀冷，如同亘古幽潭般的眸底头一回因为一个外人泛起涟漪。
好像……很难找到了。
冀冷听出他的语气不太对，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于是一路沉默无言。
到了冈巷附近，冀冷停下车：“到了。”
血未央推门下车，走进那条巷子。
即使是在白天，这里因为错乱的楼房遮挡，依然有些昏暗，一走进去跟条迷宫一样，冀冷还是凭借着高子清之前给他描述的路线才找到的犯罪现场。
死者躺的地方已经用粉笔勾勒出了一个轮廓，冀冷蹲下来，仔细观察着，在脑中猜测着当时的情形。
陈裕民的尸检报告他看过，一刀毙命，切口异常整齐，照理说现在市场上能买到的刀具应该不至于如此平整，多少会有一点刀锋厚薄之分。
但冀冷只是略微想了想这个问题，并没有深入思考。
陈裕民的身高不矮，足有一米八五，脖子上的切口是平行的，所以说，凶手应当和他身高差不多。
冀冷想着，回头看了眼血未央，站了起来，默默地在心中衡量着他的身高。
血未央看起来还不到一米八，如果是他动的手，伤口应该呈斜向上的趋势。
那么赵铭律……冀冷眸色一沉，他的身高差不多。
冀冷往后退了两步，一不小心碰到了血未央。
血未央给他了一个白眼，冀冷尴尬的同时，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条巷子这么窄，如果有人在墙上蹬了一下，由此借力达到和陈裕民差不多的身高，再迅速出手解决他，这也不是不可能。
冀冷走到另一面墙边，在对着尸体的那块细细地查看起来。
果不其然，墙上有一抹淡淡的白痕，隐隐绰绰地勾勒出脚前掌的样子。
冀冷转头看向血未央，声音听不出变化：“你以前学过格斗吗？”
血未央的视线被他挡住，看不到他身后那面墙，只觉得莫名其妙：“冀局长上次不都看见了？”
冀冷心中陡然一沉。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挺希望这个小孩不会功夫，能坦然地告诉他自己没有嫌疑。
冀冷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去搜寻照片上的脚印了。
外围督查的警员凑上来问需不需要帮忙，被冀冷回绝了。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第四人”的脚印。
他又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相同纹路的了，看来就只有这么一个。
这人应该走的也很小心，那这个鞋印是在什么情况下留下来的呢？
冀冷又站起身，回头凝视着对面墙上的那个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鞋印，若有所思。
如果是在完成攻击后，身体放松的一瞬间不下来心留下的呢？
冀冷又看向血未央，问了句：“你穿几码的鞋啊？”
血未央瞥了一眼地上的鞋印，心下了然。
他回忆了一遍，说：“四十一码，怎么了？”
冀冷低头看了一眼那个鞋印，泥路好就好在这点，印出来的东西特别清晰，尤其是这种稍微用了点力的，连鞋底的尺码都印了出来。
四十一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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