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初春的夜晚凉风习习，垂畔的杨柳已经吐绿，柳枝在微风中轻摆，在水面划起层层涟漪。袁今夏独自倚在长桥的石柱上，望着夜幕里灯火一盏盏亮起，映在水中如繁星点缀，衬得月影都不孤单了。

桥上的情侣佳人来来往往，甜言蜜语顺着风传入她的耳中。想到明天自己也要穿上嫁衣了，袁今夏不禁弯起嘴角。然而，她的笑容很快被风吹散。

她之前无数次想象过，到了真的嫁给大人那天她会怎样的欢喜，她甚至担心自己激动得晕过去，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悦，反而一丝莫名的沉重压在她的心头。

她搞不懂自己怎么了，也不想将自己这种情绪告诉旁人，于是晚上一个人溜出来，跑到桥上发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乐极生悲，这马上就要嫁给大人了，以后她和陆大人二人日日在一起，吃穿无忧，一切都美好得很，有什么可愁的。

她不断这样地告诉自己，却怎么也赶不走心底的烦乱。

“想什么呢？”一个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未等今夏转身，一件披风便已落在她的肩上。

“大人？”袁今夏有些意外，一时愣了神，“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我可是……”袁今夏硬生生把“偷偷溜出来的”几个字咽回了肚里。

陆绎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微微笑道，“穿得这么少，难不成是不愿嫁给我，想故意冻病了？”

“怎么会！”袁今夏急忙分辩，“我不过是出来得急了些，一时忘了……”她捂紧斗篷，上面还留着陆绎的余温。“你还没回答我呢，大人！”她接着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身为以追踪术闻名的堂堂六扇门捕快，她的好奇心直抓她的心肝。

陆绎也不着急回答，他行至与今夏并肩而立，望着两岸的灯火，缓缓道，“是我先问你问题的，理应你先回答才对，嗯？否则我可不告诉你。”陆绎一脸好笑。

袁今夏瞪起眼睛看着陆绎，活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然而这只河豚在大人面前毫无攻击力，很快就瘪下去了。她蔫蔫地拨弄起披风上的绒毛，心不在焉道，“没想什么啊，就是在家闷久了，出来透透气。”

她答的也不全然是假话，她是真的闷久了，想跑出来借着这热闹把心里那股莫名的烦乱压下去。

“你不高兴。”陆绎的语气是丝毫不容辩驳的肯定。他直直地看向袁今夏，两道目光仿佛利剑，要直刺探到她的心底。

“我，我……”袁今夏一时无法招架，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你是在担心什么？又或者……你真的不愿嫁给我？”陆绎说到后来，语气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惊疑。

“当然不是！”袁今夏立刻跳起来，她握住陆绎的手，急急道，“我当然愿意嫁给大人，不然我这三年是在等谁！我只是，只是……有点儿害怕，可我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她的声音随着她的目光低下去，“我总觉得嫁给大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美梦，我一直盼着它有一天能实现。可是现在它忽然真的要实现了，我又觉得这一切那么不真实，我害怕这个梦是假的，害怕有一天它突然碎掉。”今夏搂住陆绎，倚在他的怀里。

陆绎的目光忽然无比温柔，他摸摸她的头，轻笑道，“傻瓜，怕什么，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有我保护你呢。从今往后我永远在你身后。”

“不要，”今夏仰头，忽然红了眼眶，“我不要只有你保护我，我也想保护大人。可是我没用，三年前大人被下狱，我却什么也做不了。现在大人的父亲走了，我好害怕以后在官场上大人独自一个人，若再遇到什么事，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没用……”

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滴湿了陆绎的衣襟。他看着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可怜，一时间既想哭又想笑。他忍着眼眶里涌来的热意，轻拍着安抚怀里的小人儿，“这还没过门儿呢，就这么担心我了啊，那以后记得可要好好待我。”他轻轻笑着，抹去今夏脸上纵横的泪痕，又扶着她站定，让她看着自己。

今夏哭花的眼睛渐渐清楚起来，只见陆绎定定地望着她，沉声唤她的名字，“今夏，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你只要在我身侧，便是我最强大的盔甲。”

今夏一愣，脸颊忽然红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她一字字重复，然后忽然笑起来。

陆绎捏捏她的脸，也挽起嘴角笑了，“还真是拿你没办法，这回不害怕了吧。那现在还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了？”

“想！”

“这其实呢，”陆绎道，“我去你家发现你不在以后，本来没打算找你的，只是也想一个人随便逛逛。我之所以来这座桥，是因为从这里可以看见城内所有我们相遇过的地方，豆腐摊，六扇门，诏狱……还有你假扮歌妓偷走我证物的那家青楼”，说到这儿他笑了笑，“然后我就发现你站在桥上发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你注定是要遇见我的。”陆绎忽然抱住她，吻温柔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