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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4 寒露·纸鹤

风吹落星河

  No.19

  时光挑破柔软的生命体层,穿过皮肤,没有伤痕。甚至不带血迹,完整的宣判了一场鲜活落幕。

  是啊,就是一场落幕。

  欧阳子烟葬礼那天,外面雨蒙蒙的。灵堂都是黑西服百衬衫,欧阳子烟的母亲穿着一条藏青色的裙子,和到来的宾客一一握手。

  她没带任何首饰。

  “请您节哀。”

  那些人很多都这样说,但是似乎并没有多为此伤神。

  欧阳子烟的父亲自从进了监狱,听说她们家后来过得很不景气。之前那些道场朋友大多都有躲远了,亲戚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七班的人来了一大半,被他们班主任喊着来的,收敛了平日里那份被金钱托起的优越感。高一的王子凡站在木椅旁边,拉着他女朋友周姚瑶。俩人眼眶都是红的。

  欧阳子烟就躺在冰棺里,平静得像一滩死水。真正的死亡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就是和平时一样的一天,太阳还是会照旧东升西落,穿过学校西门还是那条逼仄的尾巷。

  你会睡一个很漫长的晚觉,醒来以后的地方就叫来世。

  人真的会有来世吗,如果有的话三毛和荷西还会相遇的吧。

  但如果躺在冰馆里的是颜星,我还是会很难过,任何人死去都可以,但她不行。在我们这个年纪,还对未来幻想与憧憬的十七八岁,颜星对这个世界的欲望少得让我惊叹。

  No.20

  抬头是窸窸窣窣的黑白色,单色的调子让我有些不太适应。

  她隐没在形色的身影之中…都是高个子。只有颜星一米五几的海拔。

  我没想过她会同情欧阳子烟,更没想过她会规规矩矩一身白衬衫参加她的葬礼。

  就像现在这样。

  昏沉的暮色,把所有人紧紧包裹在一起,她把离阳那张纸条压在了棺材下面。

  就是那张不会错的,因为我认得上面的字迹,歪歪仄仄。

  她叹息了一声,我此时正拨开人群走向她。

  “颜星,我没想到你会来。”我终于站在她面前。

  她歪了下头,反问我,“为什么没想到?”

  我要怎么回答,因为我觉得你们人水火不容吗,就像猫鼠一样天生的劲敌。

  灵堂里道士做法的经咒掩埋了我和她的声音。低沉而绵延。传进我脑袋却像是诅咒,嗡嗡的声音颤得我头疼。

  空气凝结了半刻。

  “欧阳子烟以前算我半个朋友。”

  “朋友?”

  “怎么,不信?”

  “也就是这半个朋友,彼此都得什么都不剩。”她笑了下,就好像心里真正声音是—我赢了。

  她把眼神从我身上移走。

  潮汐退去,海滩的礁石就会裸露出来。我和她之间这层薄薄的距离感,交错过眼神,就会致命的缠绕着我。

  No.21

  欧阳子烟的棺木在做完法事之后要送往殡仪馆火化。我和她都跟在队伍后面。

  唢呐音色凄壮,颜星的声音和乐器的声音像两条平行的线,一条堵在耳朵外面,另一条横穿过脑海。

  郑继,你以后不用跟着我了。我要去日本了,最迟下学期走。

  隔着挽歌,我却听得很清楚。她好像生怕我要多问,人事物简简单单交代了一遍。

  原来我真的还想再问些什么,嘴张到一半,喑哑了半天。

  上一秒还是刺目的黄昏,下一秒日光全部消失,又迟缓又漫长的黑夜。柔色路灯稀落沿着马路,她重新披上黑色外套,灯下整个人毛茸茸的。

  她在等颜叔叔,而我站在远处。

  No.22

  任何人死去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究竟为什么?

  No.23

  颜星跟着她爸已经走了,低头才发现她水杯还在我这儿。她不喝外面的水,时刻拽着黑色的Contigo水杯。

  /

  三角形传送带以1m/s的速度逆时针转,两边的传送带水平方向…去年的物理比前年的难。

  晚上的时间流动得迟缓,卷着沉重的睡意。

  不久听到“蔌—蔌—”声,我妈拿着扫把从客厅一路准备扫到我房间。

  妈你大晚上扫什么地啊?

  刚刚捉到一只蟑螂,家里肯定是什么定西没清干净。

  她侧身去清理冰箱和墙边的缝隙,“你看我就说,这缝底下还有瓜子儿。”她大惊小怪的叫起来。瓜子壳已经陷入缝隙,我知道我妈肯定抠不出来。

  果然。

  “儿子!来帮妈妈弄下瓜子壳!”

  低身用牙签刮的时候我妈看到我桌上的水杯,问我是谁的。

  “同学的。”

  “小继,不会是女孩子吧?”她一边问我一边还笑得很开心。”

  “妈你一天到晚想的都是些什么?韩剧看多了。”

  “你小子也真是!打小也没看见过你跟哪个女孩子传过绯闻,我和你爸都还怀疑过你性取向。你喜欢女…”

  “妈,打住啊!同学的,我现在也没喜欢的女生,性取向一向正常。您该干嘛嘛去。”我心想真有绯闻告诉你了还得了。

  我第一次来那个你就想着要抱孙子了。

  “得!”我妈昂一昂头,“你把我刚热的牛奶喝了,明天周末,咱看电影去放松放松。”

  “什么电影?”

  “《我和我的祖国》啊,就前几天上映的那部,陶冶下爱国情操。”

  “老婆,你那爱国情操陶了跟没陶一样。”

  扫地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妙,“啪!”的一声下去,我爸缩在沙发角落。

  林利敏!我好歹也是一局长!

  你就是天王老子首先也是我男人!

  生活好像就像是现在这样,柴米油盐,你我都从懵懂少年变成落日余晖的摇扇老人。这么想着,觉得人生也没那么复杂。

  简简单单,平平淡淡都足以过好一生。

  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过不好这一生。

  No.24

  雨夜,白光照亮了整个房间,老式台灯的灯帽还在反光,交错杂乱的雷声,下意识定格了几秒才看清楚画面。

  不过也就玻璃窗与玻璃窗之间隐忍又撕扯的碰撞,窗帘扬起来的时候风吹到脸上是凉的。

  我关了窗,看了下表才十一点多。

  电话突然响起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

  颜星的名字就出现在手机屏幕上,黑暗之中闪着白光。拉下,电话那头的声音模糊而低沉。

  No.25

  ……喂,离阳,我好难受。

  喂,颜星?你怎么了,我是郑。

  继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她的再一声“离阳”打断了。

  戏子穿上戏服,哪怕台下只有一个观众,粉墨登场开始他字正腔圆的表演。

  颜星就是观众,我压低嗓音,“怎么了?我在。”

  我冷…又酸又疼,密密麻麻的爬上身体。

  忽然她不说话了。

  ……喂,颜星?你怎么样了?

  离阳…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回来了,梦见我们在一起了。可是你送我回家,连行李都不肯帮我搬一下,你说我无理取闹,说我阴气森森。

  我真的没有怪你。

  /

  夜寂从身体里剥离出来,好像是那本身就属于我的一部分。无边无际的孤独,在我软弱的时候直戳我的脊梁骨,把我拎起来,我又因此可以继续站立着,站立在这些白切面的冷砖,在这个世上。

  你说云南的格桑花很美,我于是真的托别人采撷了一小束。后来它也凋败,就这么垂着,原先的鲜红变得褐黄。不管你浇了再多水,连它都在跟我宣告死亡。是不是你们所有人该都死了。

  /

  我讨厌晚上,讨厌彻夜彻夜的失眠,我经常凌晨压抑到要撑在床边。不知道为什么莫名会哭,哭着哭着就笑了。就是这场雨,从我的头稍淋到脚趾,酸痛得连一根骨头都不剩!风湿犯得我难受,我抓自己的头发,抠着手臂,心理的疼痛感却不曾减弱半分。

  [电话那头传来翻找东西的碰撞声,颜星的意识好像并不清醒。]

  你走以后,我没有翻开过以前的东西。他们都不喜欢角落,人可能都喜欢找同类,没人喜欢它,也没人喜欢我。

  /

  离阳,你的哮喘现在好点了吗?

  /

  电话这端的我,安安静静地听着,我在贪恋什么,这场原本就不属于我的温柔吗?

  好点了。

  No.26

  指纹锁的提示音太大,我刚好身子露在外面半截,灯忽然就啪嗒打开了。

  我妈睡眼惺忪,吧唧着一双拖鞋。

  儿子你这是干嘛呀?这么晚了你还出去。

  颜星发烧了,我得去看看,她爸妈不在家。

  颜星?就你爸那朋友的女儿啊?不是,你整这么关心人家干嘛。她笑得很奸。

  妈我不跟你废话了,我怕她真烧傻了,现在连人都分不清。

  她还在身后交代什么,门关上,声音也随之消散。

  No.27

  颜星家住得离学校近,那条逼仄小巷到晚上特别清冷。有只猫蹲在树边。雨虽然小点了,地上脏兮兮的铺满烂树叶,藏在积水里腐臭。

  药店的灯还亮着,幸好!

  里面的人裹着被子再玻璃台上瞌睡,我敲了下,后面几声比较轻。

  你好?请问有布洛芬和退烧贴吗?

  白大褂撑起来,手熟练的在柜台下面游走。

  药给我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什么。

  体温计呢?还有吗?水银的。

  白大褂皱起眉,转身从盒子里抽出一根。

  结完账,我朝她家的方向走,铁门上刺目的红锈,闻得发呕,推开刺耳细长的“吱—呀—”声,像颓败沉吟的女人。

  No.28

  打电话没人接,摁了很久门铃,她推开门抬头看我,脸色苍白。

  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冷飕飕的相觑几秒。“…你给我打过电话,记得吗?”

  颜星低头点开手中的手机,看到郑继二字,叹气的皱起眉头。

  …那个…不好意思,我今晚可能不太清醒,打错电话了。

  我盯着她,琢磨着该说些什么。却瞥见她微红的眼眶。我刚想提着药走进去,她伸手将我拦在门外。

  /

  你要干什么?

  冷淡的声音,手里没有太多余留的力气。

  我举起药来回晃给她看。我妈让我来看看你的。我跟她说你发烧了。

  年纪越大,撒慌的能力也就越自然。

  她从旁边的鞋架提了双拖鞋给我。

  你还真是什么都跟你妈讲!淋了雨,进来烘干下衣服再走吧。

  话语里没有恶意,就是感到刺,而且刺得还比较疼。

  No.29

  我不轻不重把门带上,她侧过身插上烘干机的电源。所有光束交汇到一起,像一个炽热的红球。

  暖到让人容易产生美好的臆想。

  颜星踩着拖鞋,坐在一旁,离我一米左右的距离。

  衣服干了就回去吧,替我谢谢你妈。

  我发窘,问她有没有吃晚饭,我可以去楼下便利店买些东西。

  她顺手指了指餐桌上的一个白色大塑料袋。

  杨嘉已经送过了。

  要不要我再买一点?

  我又不是饭桶。

  一盒东西藏在塑料袋后面,我望过去的那一刻,颜星悄悄挪了下身子挡住了我视线。

  /

  我还是看到了,劳拉西汾片,抑郁症专用药物。

  她埋下头,眼里多了道黑色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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