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间（四）

1

若是直接把这酒送过去，陛下喝了，自己就得担负这弑君的罪名，若自己替陛下喝了，自己没死，那更是不行，会连累到小梨，还有林家。

可如果自己私自把这酒倒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宫里不知道还会有多少这样的眼线盯着，怕也是不得善终。

自己是新来的宫女，自然也是最好的替死鬼。

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个一箭双雕。

可他们还是低估了时雁。

时雁可是只鬼啊。

时雁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把酒倒掉，还是不放心，干脆换了个一样的酒壶和酒杯，装了其他的酒。

当然，自己试过的，没毒。

2

今晚夜黑风高，果然是个适合杀人的夜晚。

可时雁不能杀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时雁也是清楚，那个躲在背后等待着噩耗、事成之后获利最大的人到底是谁时雁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好巧不巧，偏偏选在梁帝要离开燕京的这一天，这是要挑起两国的纷争啊。

如今天下三分，苗疆内乱愈演愈烈，燕梁两国的君主都在艰难地维持着近百年的和平，在这个时候杀了燕国天子，燕国怕是要跟梁国开战，一旦开战……

必有一国要吞并另一国，然后再向南进军，平定苗疆内乱，一统天下。

这样的深谋远虑，未免也太恶毒了些。

时雁终于走到了御书房门口，对守在门口的侍卫说道:“陛下要喝酒，我是来送酒的。”

等时雁进去的时候，她才明白了一切。

屋内只有陛下一人，竟连一个试毒的人都没有。

看来是陛下自己存了必死的心，才让那些人有机可乘。

难怪……他们咬定了自己是个对主子百依百顺的狗奴才，定会把毒酒送过去。

时雁感觉今晚的任务越发得重了。

“酒来了?”是陛下的声音。

时雁心头狠了狠，大步走进去。

3

“陛下，酒来了。”时雁把盘子放在桌上，静静地倒了一杯酒，然后等着陛下开口。

陛下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向某一个方向望去。

时雁顺着陛下的目光望去，陛下望着的，是挂在墙上的一幅字。

如意。

可这人间，哪能事事都如意呢？

时雁进宫前就知道，当今的燕国君主是个明君，无论国内的事，还是同梁国的关系，都处理的很好。

时雁眼里的凉意更浓了，无论如何，她今晚必须结束这一切。

“陛下，该喝酒了。”

陛下缓缓转过身，笑道:“我竟忘了都已经这么晚了，也是辛苦你，现在都应该睡觉了，还是麻烦你送酒过来。”

“不麻烦的，奴才第一天就能够为陛下做事，高兴都还来不及，就怕自己笨，陛下看了会不满意，觉得奴才伺候得不如以前的人舒服。”

“是啊，”陛下自言自语，“你才进宫第一天……”

“奴才看见屋里都没有其他人，有些不放心，斗胆向陛下请命，允奴才试酒。”

“你这么用心，我自然是允的。”

“多谢陛下。”

时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举起盛满酒的杯子，不碰嘴地一下子喝进去。

“陛下，”时雁将没了酒的杯子给陛下看，“奴才喝完了。”

“你做的很好。”

时雁确定自己身子没有什么不适后，又拿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陛下请喝酒。”

司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等了好久，两人都没有异常情况发生。

“陛下，”时雁开口，淡淡地说道，“这酒，时雁接来的时候就知道有问题，所以时雁就偷偷地换了。”

“陛下的命，时雁必须要救。”

4

“时雁要救陛下的命，不仅仅是为了陛下，也是为了自己。”

“你想保命，”司城正了正神色，“朕能理解。”

“可时雁并不是希望陛下能留时雁一条小命，”时雁说着，眼前浮现了爹娘和小梨的笑容，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时雁舍不得自己的家人，还有小梨……小梨是被人贩子抓去，才小小年纪就给别人当牛做马，孤苦无依的……”

“她与我以姐妹相称，为了陪我才进了这宫里，这样的恩情，我此生都不能负……所以时雁才想要想尽办法活下来，只因这世上还有我牵挂的人。”

说到这里，时雁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哭出声来。

“陛下，到了现在，您还是要赴死吗？”

时雁读着他的神情，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发出质问。

“我会写下遗诏，待我死后，无人会怪罪你。”

哈，无人怪罪。

时雁在心里已经是骂骂咧咧了。

鬼知道你是自己死的，还是被人害死的。

“陛下若是执意要死，”时雁终于撕去了自己低眉顺眼的伪装，“那时雁就看着陛下，陛下写的遗诏时雁会藏起来，再毁掉。”

司城没想到半路竟杀出这一个人，冷下脸来:“你有本事那就试试看，看看你能不能阻止我。”

“时雁会很好地阻止陛下。”眼前这个骄傲的小丫头同样也不甘示弱。

“陛下心中苦闷，那奴才会陪着陛下喝一夜的酒，陛下有什么难过的事，尽说给奴才听，若是心里烦的不行……”

若是心里烦得不行……

“那就拿奴才出气，奴才受着，什么苦都不会说……”

“陛下，明天的太阳会很好。”

“您可以早点歇息，然后早点起来看看，若是那么早还想继续睡着，那就好好睡个好觉。”

“奴才会一直在这里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