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满月之夜

雪梅跟紧了薛凌儿的步子，两人在人群中穿梭，来来往往摩肩接踵。走到那位男子面前，薛凌儿细细打量了一番他桌上挂的画，有山水图的，也有市井描摹的，但大多都从未见过。

　　她不禁有些奇怪，这样的小摊子还能买到子仁先生的画？

　　周围的人都是几乎凑热闹的，嫌十两银子太多，本来猜灯谜就是个益智活动，若是真跟钱挂钩了，大家反而不愿去猜了。

　　男子四下一扫，继续喊道：“十两银子啊，猜得出这画就到手了。”他讲得眉飞色舞的，手中的画用一根红丝线系着。

　　薛凌儿歪着头看了那男子一会儿，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男子似乎注意到了薛凌儿的存在，看她打扮穿着不凡，便问道：“这位姑娘，是否愿意猜猜？”

　　薛凌儿笑了笑，眉眼弯弯，“你说的这灯谜是什么啊？”

　　男子不愿告诉她，反而让她先交钱，“这题不能先泄露，否则要是周围有人猜出了，然后再告诉你，我岂不是亏大了。”

　　雪梅有些恼怒，哪有这种规则的，让人瞧也不行，于是她皱眉啐了一口，“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耍骗人的鬼把戏，好似专程是坑人银子来的！小姐，我们……”

　　还没说完，薛凌儿阻止了她，“雪梅。”她笑着看了雪梅一眼，示意她先不要说，然后从包中掏出她娘亲上个月给她的零用钱，放到桌上。“喏，给了。”

　　那男子知道这些千金小姐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十两其实压根儿算不了什么，便笑着收下了，“好嘞，这位姑娘真爽气，我马上给您看！”

　　说着便从匣子里抽出一张纸，然后一点点展开，交到薛凌儿手上，“姑娘，给你。”

　　薛凌儿看了看上面的字，只见上面写着：鸳鸯双双戏水中抄，蝶儿对对恋花丛；我有柔情千万种，今生能与谁共融；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我心中；等待有缘能相逢，共赏春夏和秋冬。猜八个字。

　　众人好奇地凑过来看看，有人念了出来，想想又觉得没有思绪，便庆幸自己没赌上十两银子。

　　薛凌儿瞧了一会儿又一会儿，她以前最是喜欢这些古诗词，即使是打油诗也很有趣。今天这首虽然文藻差劲，但不过是灯谜，重要的是发现其中的线索。

　　男子看她想了好一会儿，于是跟旁边一个汉子对对眼色，两人一笑，心知肚明。“怎么样，姑娘，猜不猜得出？”男子挑眉问道。

　　薛凌儿没说话，她好似在斟酌着什么，男子见她不说话，便打趣说道：“既然姑娘猜不出，那这十两银子我便收下了。”

　　“等等，谁说我猜不出。”薛凌儿打断了他，随后笑眯眯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你这诗其实不妨借鉴一下蝶恋花，写的着实有些肤浅了。”

　　男子一愣，没反应过似的。薛凌儿便说出自己的答案，“这八个字便是情投意合地久天长。我猜对了没？”

　　大家一听才忽然恍然大悟，不禁拍手称赞，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就这么灵慧聪颖。

　　那男子咳了咳，支支吾吾地说道：“对，您猜的对。”

　　薛凌儿眉梢一扬，十分自得，笑着说道：“你这灯谜还不算太难，我还见过比这个晦涩的。不过若不是你这首诗写的不佳，我可能还要想一会儿。”暗下之意便是这诗写得太浅显易懂了。

　　男子蹙眉，谁让她猜出来了呢？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慢吞吞地把画递给薛凌儿。

　　薛凌儿一收到画便迫不及待打开。众人也跟着好奇地凑过来看看这幅山涧春居图。只见图上右下角有一个朱红色的印章，写着闲云居士，这正是子仁先生自己取的字号。

　　再看这图，以青山为背景，寥寥几笔勾勒出雾霭沉沉的画面。山下是两位老者对坐下棋，旁边站着一位提着篮子的童子，正在好奇地观望。而左边是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屋顶还立着一只仙鹤。

　　雪梅也忍不住凑过来，一看到这画大家都颇为感叹，没想到十两银子就拿到手了，简直赚了！

　　男子跟那个大汉对视一眼，似乎准备收摊了，他笑着：“既然这位姑娘猜出了，愿赌服输，这画便送给您了。天色已晚，明日还要早起，我便收拾走了。”

　　薛凌儿抬头看了看他，只见这男子似乎有些慌乱，隐藏了什么似的，她忽然察觉出异常。

　　“你这画到底从哪儿来的？这根本不是出自子仁先生，上面的印章用的是最粗糙的朱砂，色泽不均匀。还有这云画的太过刻意，子仁先生的那副原画上只有一层薄雾，色彩没有这么浓厚。而且你这仙鹤的脚都少画了一截。”

　　大家定睛一看，的确如她所说，仙鹤另一只脚画到一半就不见了，远看还以为是它半抬着腿。

　　薛凌儿这番话惹得这男子有些怒意，他皱眉说道：“你胡说，你凭什么说这就是跟原画不同，难道你见过？”

　　她真是见过。小时候跟着颜钰在宫里玩儿，喜欢跑到国子监去。国子监的老师都喜欢她，薛凌儿出身高贵，嘴又甜，脑子聪明，就连姝平也常常让她留在宫里用膳，跟太子和公主们一同玩耍。

　　以前子仁先生还没离开宫里的时候，她便早见过这幅画了，记得是在御书房中翻到的。众多幅画中偏偏这副给她留下深刻印象，之后听说子仁先生离开就把这些画都带走了，她也再无缘看到。

　　“看没看过如今已不重要了，关键你这画作假太明显，我方才说的几处错大家都看到了，你难道不承认？”薛凌儿丝毫没怕他，大大方方地指出那些错来。

　　男子显得有些窘迫，就在这时他忽然把手上的东西往大汉那儿一扔，就准备逃走。

　　薛凌儿下意识去拉他袖子，没想到这人转身过来就推她。旁边的大汉走近，凶狠狠地说道：“你这姑娘不要没事找事，见好就收吧！”

　　薛凌儿被他这么一推，完全没反应过来，便倒了过去，正巧旁边还是一个台阶，若是倒下去，不知摔多惨。

　　雪梅也没反应过来，她刚想喊一声小姐，忽然后面窜出一个黑影来。

　　薛凌儿重心不稳，旁边又没人扶她，却在倒下的那一瞬稳稳地被人圈在怀里。她往后一望，只见颜钰一脸严肃，俊朗的眉眼在那时显得尤为亮眼。

　　“你……”薛凌儿有些纳闷，颜钰是什么时候钻出来的？说巧不巧，刚好就在她受欺负时过来了，当真是料事如神。

　　颜钰把她扶稳，招手让雪梅来看着薛凌儿，自己一个箭步便抓到那匆忙逃走的男子，一巴掌打到他的背上，那人一个踉跄滚到一边。

　　大汉见此不妙，看颜钰虽然是个小小少年郎，却十分勇猛，力气还不小，他试着想吓唬吓唬他。结果颜钰灵活地躲到一边，把那蔬菜的车往他这边猛地一推，正中大汉的下体，弄得他那一瞬脸色铁青。

　　男子赶紧求饶，“公子，您放过小的吧！小的知错了，小的把银子还给你们。”

　　说着一抬头便对上颜钰的眼睛，他走街串巷，小道消息知道得不少，如今眼前这人不是颜家颜将军的嫡长子颜钰又是谁。“颜，颜公子……”

　　还没说完，颜钰把那画卷起，往他头上一敲，“笨手笨脚的，还不长眼色！下次别让我看到你们两个！”

　　围观的人惊叹，这颜家小少爷不愧是武功高强，轻松几下就擒下这两个骗子，便拍手叫好。

　　颜钰收回目光，往薛凌儿那边走过去，见她刚刚被吓到，于是拍拍她的头安慰道：“不用怕了，咱们先回家吧。”

　　回程的路上，薛凌儿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的？”

　　颜钰顿了顿，挑眉笑笑，“路过啊，你看咱俩巧不巧。”

　　薛凌儿哼了一声，知道他没说实话，便道：“你下次要是想跟我一起出来，就早点跟我说，别偷着掖着的。”

　　颜钰忍不住也笑了出来，天知道他去薛家找她，知道她一人出来，心里有多急，一路上悄悄跟着，确实有些闷闷不乐。

　　薛凌儿见他默认，话锋一转，说道：“前面有家卖浮元子的，我还没吃晚膳，你呢？”

　　颜钰吃了也只好跟着点头，他展眉一笑，“我也没吃。”

　　薛凌儿听了，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就一起吧，还能在那儿坐一会儿。”

　　那家卖浮元子的是老字号，离洛水河近的很，河上还有花灯，看着十分热闹，坐在那儿欣赏美景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两人坐到二楼上最里侧，没一会儿，老板便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浮元子来。薛凌儿可喜欢这些甜甜糯糯的东西了，她细细品味，吃得特别幸福。

　　颜钰拿起勺子却忍不住看她，少女的肌肤在灯下显得更为细腻，她戴着一根玉簪，长发搭在腰间，虽然年纪还很小却已经有女子的柔媚。

　　薛凌儿忽然被烫到了，她赶紧哈气扇了扇，一抬头便看到颜钰一动不动的目光。她一愣，颜钰倒是赶紧低头，轻轻咳了咳，没说话。

　　薛凌儿噗嗤一笑，知道他的心思，遂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往窗外看看。“你瞧，今晚的月亮是满月。”

　　远处乳白色的圆月似乎就挂在枝梢，洁白的光圈在夜空中尤为显眼，这光却不会给人萧瑟之感，反而觉得温润干净。

　　满月不常见，如今刚好就碰上，寓意甚好。

　　颜钰跟着抬头，一看这洁白无瑕的满月不禁勾起唇角，眼光一瞟，旁边的少女手撑着下巴，笑得十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