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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

辰州记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黄昏鬼守尸。

——《记中元》

又是一年中元节,平日里抠门的店老板说是要请顾衣吃一顿大餐,顾衣早早就将店铺关掉,来到城里,见那铺前仍旧竖着那块‘多管闲事的儒生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叹了口气往沱江边去了,‘待到他要找我的时候,自然能见到他。’顾衣就这么想着坐在了河边,看着对面洗衣服的女子跟吊脚楼上的贫苦人家出神。

待到顾衣回神时,已经入夜了,河面上灯火一点点多了起来,还有写有祖先名字的布块从顾衣面前飘过,送水灯、放河布接下来就该是烧厚纸了,陆秋辞这家伙说是吃饭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顾衣深感自己上当了。

顾衣想着差不多就回去了吧,在这里呆着也没什么意思。正要走就被人拍了肩膀,转头一看正是店老板,一脸欠揍的看着顾衣:“没有人告诉你走夜路的时候有人拍你肩膀一定不要回头么,会被鬼吃掉的。”

“我饿了,没时间跟你拌嘴。中元节这个时间,酒楼早都不做生意了,是准备让我喝风吧。”

“我何时欺骗与你?说是有就一定有,我先请你看一场戏,就当做赔罪了。”说完就拉着顾衣往戏台走,顾衣是不太领情的,看戏?中元节的戏班子从来只演一台空场戏,拉他去看那场戏实在是不安好心。

“哎,你慢点走别踢到火盆了!”四周门前寄冥钱的人、兜售水灯的小姑娘还有吆喝着卖豆腐的流动摊。

“哎,有豆腐说了有的吃嘛。”陆秋辞看见卖豆腐的小商贩就上前去,准备买几块炸豆腐。

“小哥,给我四块炸豆腐”

“好嘞,这就给您包起来。”小贩卸下摊子取了四块豆腐用黄纸包扎起来,递给陆秋辞时顺便送了三炷香“您运气真好,这是今天最后几块豆腐,多亏了客官我今天能早点收摊了,送您几柱香作为感谢吧,一会就不用担心找不着卖香的了。”

“这是为何,这豆腐我是买来吃的。”

“客官这不是说笑嘛,这豆腐……怎么是您吃呢。”

“老板,你莫跟他说了,天不早了,今天还是早点回去吧。”铜钱放在摊上,顾衣拉着陆秋辞就走,小贩摇了摇头收了钱就挑起担子往回赶了。

“你拉我作甚,这豆腐我怎么就吃不得了。”

“你自己看看。”顾衣指指城墙边角,看得见零星的火光若隐若现,走近看是一小堆烧过的冥钱跟一小碟豆腐。

“你有没有听过‘饿鬼吃豆腐’这一句话,七月半不止是祭奠祖先,更是让无主的鬼魂上来接受阳间的布施。”

“那水灯呢?”

“水灯亦是。死了的冤魂怨鬼,不得托生,缠绵在地狱里非常苦,想托生,又找不着路。这一天若是有个死鬼托着一盏河灯,就得托生。你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

“我会不知道么,我只是……嘴馋而已。”

“行吧,该说正事了吧,到底有什么事要把我找出来。”

“为了找一个鬼。”

“代价是什么?”

“没有代价,我自己自愿的。”

“哦?要变天了哦,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敲了你的头。”顾衣抓了抓头发觉得有些意外,这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认识这么久还第一次遇见他不收费干事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好奇好奇。

“你找我来,你要我做什么?”

“只要你帮我挡着那些鬼差就是了。”、

“说得轻巧,以后再有这麻烦事,可别找我了。”

顾衣觉得现在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上了贼船还不能跳船,折了旁边的柳树枝又接过陆秋辞递过来的桃干,捡了些泥土包起来收进胸前,自己这次还真要干一票大的啊。

台上唱戏的人对着空空的观众台卖力的表演,场面有些莫名寂寥,但在顾衣的眼里却是另一番的诡异,台下密密麻麻全站着‘人’,在最后站着四个手拿哭丧棒的鬼差。看这个架势,还有点难搞定,顾衣摇摇头硬着头皮穿过一个又一个的人来到四个鬼差面前。

不需多言,扬起柳枝就打。柳枝打鬼,桃干掩目。虽然说法子是有,但是还是费了一番手脚才把鬼差搞定。回头看一眼陆秋辞搞定没有,就听见有鬼呼喊‘鬼差倒下了,快跑啊!’

‘完了,这下捅大篓子’顾衣脑子里就剩这一个想法了,看着眼前的‘人’一下全部消失又转身想找鬼差,却发现连鬼差也不见了。

“哎,这怎么办?”陆秋辞推推还呆住的顾衣。

“还能怎么办,回家好好想想你今天捅这么大篓子怎么收拾残局。”

中元节赶跑了鬼差放走了无主孤魂可不是什么小事,到时候生死簿上记上一笔到了阴间可有的受咯,搞不好上面还要降下一场天灾以表示惩戒,到时候就不止他们两个受苦了。

刚打开店门一阵寒气扑面,就见刚刚那四个鬼差站在店内。看见二人进店就开始叽里咕噜讲些难以听懂的卷舌音,好像是在质问什么。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陆秋辞听得有点烦了,但是他一出声鬼差又不做声了,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会。

顾衣从胸前拿出一粒药丸状的东西放在口里嚼了嚼,就与那四名鬼差搭起话来,那晦涩难懂的卷舌音脱口而出,听的陆秋辞一愣一愣的。交谈一番后,似乎是达成什么协议,四名鬼差站起身就消失了,店里阴冷的气氛一扫,顾衣重新把长明灯续上顺便点了三炷香插在大佛前。

“哎,你什么时候会说鬼话的。”

“吃了你也会,别吞啊。”顾衣递过一个跟刚才一样的‘药丸’,陆秋辞接过就塞进嘴里嚼了一会“这什么东西,有点土腥味。”

“泥嘛,自然有土腥味。”

“不是这么整我的吧。”陆秋辞赶紧把嘴里的泥丸吐了出来,找水漱口。

“要不然怎么说‘鬼吃泥’。”

“你刚才跟他们谈了什么。”

“一天时间,要是能在一天内把这些鬼全部抓住送回地下,他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不往上报。当然了,通关费用也不能少。”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啊,我跟他们保证如果我不能在一天之内抓到这些孤魂野鬼,就自愿到地府打工七世以偿还所造的罪孽。”

“你这么狠……都不考虑后果的?”

“啊?我是用你名字,要加紧,只有一天时间了。别着急骂我,不然小心发配地府。”

“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陆秋辞骂着就出了店门,看着匆忙的背影顾衣觉得他下次再也不敢在吃的上跟自己开玩笑了。折腾的有些乏了,顾衣见翻找不到自己想找的手卷,索性明个再找,就睡下了。

“厌厌睡起,犹有花梢日在。好不自在啊。”顾衣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慵懒的起身穿衣准备去看看秋辞抓鬼抓的怎么样了,打着哈欠来到店内就看见陆秋辞坐在内中喝酒,一脸说不出的悲伤。

“怎么,已经做好准备下去当差了啊。”

“你想的美,这笔账没跟你算我不会下去的。”

“那你一脸苦大仇深的坐我这喝什么闷酒。”

“我要找的那个鬼魂,从记录册里划掉了。”

“投胎转世开始新的人世生活不好么,难不成一直在地狱受苦。”

“不一样,还有人在等他啊。”陆秋辞摇摇头拿出一块铜鎏金孔雀带銙放在桌上。

“真是开了天窗哦,就这破玩意就能说动你顶着下地狱的危险去招惹鬼差?”

“破物件?没瞧见这上面附的有灵么。”

“你是在说笑么,这就是个死物毫无灵气可言。”顾衣拿起那块鎏金带銙好好端详“年代也不会太远,最多不过百年怎么斑驳到如此程度。”

稍作清理后再看这带銙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昂头的孔雀活灵活现精细的做工还有嵌宝,不失为一件珍品。

“看起来这应该是前朝遗物,此等做工虽是珍贵但也不算珍品。我这里还有几件小玩意都给你了你帮我把村口那个和尚的鬼魂给我弄走。”

“去去去,你少打鬼主意。没有灵了,难道是回去了?”陆秋辞抢过带銙就跑出店去,顾衣慢慢喝新出的毛尖准备找寻跑走的店主。

城外有一片竹林,内中有一颗一直开花的竹子。陆秋辞就在那颗开花的竹子下驻足握着带銙有些悲伤。

“没想到,这里有一直开花的竹子的传说是真的。根据传说,竹结花必有旱灾。开花的竹子里寄宿着灵体?有意思。”

“已经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了,没有办法再现出灵体了。”陆秋辞看着这颗竹子,带銙埋入土中“就让它陪你最后的时间,我已经尽力了。”

“顾豫西,字鑫翼。前朝随军将士,辰州人士出征前曾以带銙许你,待他归来必与你长相厮守。”顾衣点燃了老烟杆不紧不慢唑了口,吐出淡淡的烟圈。

“然而战乱终究是打到了这里,你明白他早就已经战死却仍旧信守你与他的诺言,在这里等着他回来。一直等,一直等,就算明知道没有结果。”

“曾与你一言,‘竹节开花,白如玉兰。按理说兔子应该是爱胡萝卜,但是你却偏爱这竹子,若是有机会,定要让你见识一番。不过你确实就如那竹节花一般就算明知前路是凶途,却仍然美得让人沉醉。’”

“我与你说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就是,他没能等你转世投胎去了。”

“怎么可以这样,我一直在等他。我一直相信他只是没有办法回到这里,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陌生的声音回荡在竹林,竹节外一个模糊的灵体若隐若现,依稀只看得清染血的衣裳,感受得到愤怒的感情。

“看来还来得及,还有一个好消息,他遵守了与你的诺言。”顾衣抖抖烟斗倒出里面的烟草,上前抚摸着那颗开花的竹子。“他转世投胎之后并未再次为人,而是做了一颗竹子。一颗总是开花的竹子,就守在你身边。”

“他其实一直就在你身边,只是他不能言语。只能用最常说的那句话对你表达他的情感。”

“白如玉兰。”那灵体喃喃说道。

直到最后一刻,终于是看清了那人模样,面白无须,深目碧瞳。确实是个美人,对得起白如玉兰这句话。

“啊,真能折腾。十坛好酒,不然这事没完。”

“知道了。”

顾衣又一次骗到了秋辞的美酒乐呵呵的回了店里,自己祖上的破事自己忘了收拾还能捞点小玩意,感觉真不赖哦。

“兔儿神啊,兔儿神。您还是管点事吧,别再让我处理这种事情了。”

叹着气离开,随着贡香烟雾飘远却还是想起那句话:

竹节开花,白如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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